春餅的事過去兩三天,當真有人對素盈提起婚事。
來人是白瀟瀟身邊一個年長的丫鬟庭蘭,進門略微寒暄,立刻背書似的說:“我們夫人有個侄子,和三公子一樣在東宮任職,今年十九歲,尚未娶親。這年輕人很有擔當,雖然是郡公的次子,可是家裏大事全靠他來張羅,無可挑剔。他在東宮很得太子賞識,小姐可以向三公子打聽打聽,白信默是什麼樣的人。”
素盈暗暗吃驚:終身大事,七夫人竟隨便打發一個丫鬟來提。她臉頰飛紅,又一陣白,敷衍了兩句。庭蘭不解她的心思,好像想要快點了結這樁差使,催促說:“如果小姐有心,我們夫人就去跟王爺提這件事了。”
成親畢竟是大事,素盈長這麼大還沒來得及想。白瀟瀟突然插手,她頓感為難:“姨娘的眼光必是不錯。”素盈的聲音很小,口氣也不怎麼肯定。
庭蘭不給她思量的空暇,氣勢十足地說:“小姐呀,我這人說話直,你別見怪。這事必須要定了——七小姐、八小姐明年就進宮去,你當姐姐的,落在她們後麵,不好看。再說,明年宮裏隻選七十個,大把大把的素氏小姐等嫁人,好姻緣哪能輪到你呢?”
素盈臉上又一陣發白,低聲喃喃:“請姨娘先問問郡王是什麼意思。”
話雖如此,素盈對父親卻實在沒有信心。隔日,素颯從東宮當值回來,素盈馬上去找他商議。
素颯沉默片刻,一聲冷笑:“她倒是會算計。”
算計什麼?難道她這樣可有可無的女兒身上,也有利可圖?素盈默不作聲地想了半晌,問:“哥哥認識七夫人的侄子嗎?”
素颯回憶的時間稍顯長了點,最後說:“姓白的有好幾個,都是清河那一家改姓。我跟他們沒什麼交情,也不知道七夫人說的是哪個侄子。”
以他的性格,在東宮十年,隻怕同僚們盤根錯節的家譜,他全能背出來。推諉說不知,是不容她生出一絲一毫的心思。素盈識趣不問。素颯又說:“我去跟父親說,暫時別想這回事,你配得上更好的。”
素盈苦笑歎息:“父親幾時指望我有更好的?清和郡公家也算門當戶對,算是我的造化了。”
“造化?”素颯不住冷笑,“你能仰仗的唯一造化,就是投胎為東平郡王的女兒。一旦跨出此門嫁為人婦,就隻能隨著夫家浮沉。清和郡公家有汙名,哪有能耐將你的終身大事變成造化!”意似暗指,他有本事給妹妹找到另一個值得稱幸的姻緣。可他從來沒有問過她的想法。素盈本以為他會問一問的。或許,還不到問的時候。
過了幾天,東平郡王把素盈叫到跟前,麵無表情地發話:“七夫人想給你說門親事,聽說你也情願,但我覺得不用這麼著急。倘若對方有心,不妨等一等。反正你年紀還小。”
年紀還小實在是太敷衍的借口,至於等等看的真正原因,東平郡王沒有挑明。
平日白瀟瀟在郡王麵前說一不二,這回替自己的侄子做媒卻受挫,誰也說不清她哪裏惹了郡王。白瀟瀟十分掃興,看素盈的眼光不免又淡了一點。軒葉為此憤憤不平:“是郡王不答應,跟我們小姐有什麼關係?”
素盈好奇哥哥到底怎樣說動了父親。素颯絕口不提,笑道:“不用急,過些天你就知道了。”新年以來的抑鬱之色,從他臉上消失了。
素盈的疑惑倒也沒有持續太久。仲春的一天,素颯忽然拿著包袱來,進門就支開軒葉,對妹妹說:“換上這個。”
包袱裏是一套幹淨的男仆衣裝。素颯不顧妹妹的詫異,安然說:“別多問,跟我出一趟門。”
素盈在家中謹言慎行,還怕躲不掉閑言碎語,易裝出行簡直不敢想,但更不敢想的是令哥哥失望。當下洗掉胭脂,順從地換了那身衣服。
素颯親手將她的頭發綰起,拿一頂絨帽兜住,說:“我帶你去見一個人。不過到了那裏,你不能隨便說話。”
“我是啞仆?”
“不。”素颯想了想,又說,“有機會單獨跟那人相處,我自然會為你引見。到時候,不管他問你什麼,你隻管往好裏說。”
素盈更加詫異了,脫口問道:“去見誰?”
“是個大人物。”素颯不多解釋,神情十分期待。
出了郡王府,身著男裝的素盈低頭走在哥哥的馬旁,從頭到腳地別扭,覺得人們都在看她,一路上紅著臉,被素颯笑話了好幾次。
沿著繁華街道走了不多時,兄妹二人來到京城最大的酒樓富華樓前。素颯有時與同僚在此小聚,會順便帶幾塊點心給素盈。點心不見得多麼出色,聽說其他美酒佳肴也很尋常。富華樓不尋常的隻有兩樣:一是令人咂舌的定價,一是幕後真正的店主——當今宰相的長子。
“三……三公子,這地方是不是真像人說的,吃頓飯就能飛黃騰達?你是去赴宴嗎?”
素颯瞪了她一眼,坦然從富華樓前走過,在不起眼的小酒館前下馬,對素盈低低地說:“我先進去。你拴好馬之後,隨便在周圍看看,發現容色可疑的人,及時告訴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