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景帝一向所討厭的徐有貞自謂識得天文,他忙說近日來夜觀天象,果然紫微有變,預兆帝星已見移位。於是大家不幾日就商定,三更舉事,在這之前,他們把內外接應等一切準備都做好了。那天晚上,石亨擺了一桌筵席,請許彬、徐有貞、張祐等痛飲。到天交二鼓時分,石亨舉起酒盞往地上一擲道:“咱們這就幹吧!事成拜爵封侯,事敗就同這隻酒盞一樣!”
5、電掣雷轟愁雲慘霧埋忠魂
不能濟事就隻好舍命的眾人率領勁卒,先奔往南宮,可是宮門早已封得沉重如山,徐有貞手握著鐵錘敲了半天門,可裏麵屋宇寬敞宮闈深邃,一點反應也沒有。於是兵士就去拆了附近民房的石柱,懸在宮牆上盡力地撞,可是宮門仍絲毫沒有損毀,倒把牆垣震撞得塌了下來,隨著天崩地塌地一響,眾人就從牆缺口處的瓦礫中奔入了南宮。
這個時候上皇還沒有睡,他已如約地等在上書房,宮門再堅固、防範再嚴密也無法阻擋內外的合謀。看眾人向他俯伏稱萬歲,上皇仍有些猶豫,徐有貞朗聲說道:“人心一致,請陛下速登聖輿!”
上皇登輿後,眾人就簇擁著向東華門進發。到了城下,守門衛士攔阻,石亨大喝道:“奉接上皇進宮,誰敢阻擋?!”英宗自己也高喊道:“朕即太上皇帝也!”
衛士一見是上皇,慌忙開門,任石亨、徐有貞、張祐、許彬等一擁而進。到了宮門前,又被太監攔阻,徐有貞高聲叫道:“曹吉祥在哪裏?”
早已準備好了的曹吉祥打開了乾清門,奉天殿上,許彬、張祐扶上皇登上寶座。物換星移,風雲突變,時隔九年之後,英宗終於再次端坐在奉天殿的寶座上,重新成為了大明主宰。這一年,他三十一歲。
英宗皇帝寶座一坐穩,馬上徐有貞就去當當地撞起了景陽鍾。群臣聞聲而至,卻原來不是景帝病愈臨朝,而太上皇英宗複位,這些文武百官本來就是英宗昔日的舊人,此刻他們一齊跪下三呼萬歲,然後許彬傳英宗諭旨,命少保於謙和大學士陳循,草詔布告天下,大意是說景帝監國竊位,擅立儲君。朕得臣民推戴,重踐國祚,大赦天下雲雲。英宗又發第二道諭旨,宣稱奉太後諭,廢景泰帝仍為郕王,送歸西內。削去杭皇後封號,改是年為天順元年,孫太後改諡貴妃,改稱故懷獻太子為懷獻世子。
到了中午,英宗第三道旨又下來,逮捕少保於謙,大學士王文、陳循,尚書俞士悅、江淵,都督範廣,太監王誠、舒良、王勤、張永,都禦史蕭鎡,侍讀商輅等下獄,理由是於謙依附景帝作奸,罪在不赦。彼時於謙等尚列朝班,當場就由錦衣衛一一牽去錮入獄中。真是迅雷不及掩耳之勢之速。
同時英宗下諭,晉石亨為忠國公,張祐為太平侯,徐有貞為吏部尚書,晉武功伯;許彬為兵部尚書,晉英毅伯;曹吉祥世襲錦衣衛,晉崇敬伯。而隨護英宗左右的哈銘、袁彬也各進位公爵,子孫皆得蔭襲。石亨等又列上複辟的功臣名單,大小職官不下三千餘人,英宗一概賜給爵祿。一朝天子一朝臣,尚書王直、學士高穀等人,都很知趣地上書乞歸,至此,這場史稱為奪門之變或南宮之變的大事件宣告成功。
兵部尚書許彬承審於謙,他的審法居然是硬生生地誣陷於謙上章易儲、迎立外藩,於謙熬受酷刑而堅決不承認,石亨因為素與於謙不和,就讓許彬直接捏辭入奏,徐有貞也與於謙不睦,也在英宗麵前慫恿,當然不用說,如果不是這群小人都與於謙不和,那麼於謙也完全不會有這場牢獄之災了。而於謙之所以能與他們結怨,也正在於他們無愧於小人之稱,因為於謙不過全是因為公事公道公家公正,不能如小人之所想之所願,便招致小人之所怨。而於謙作為景帝最為依仗的重臣,又是兵部尚書“國防部長”,他的命運在英宗複辟的時候就已注定了。
於謙是盡忠報國之士,但也過於書生氣,他雖然斷案時腦筋極其活絡,但他卻不善於權術,在官場裏古板僵持。他剛烈的性格決定了他遇事有不如意時,動不動就撫胸振臂地長歎道:“此一腔熱血,意灑何地!”
這就是於謙,他做事不避嫌怨、不避風險,一心想在汙濁的政治現實中獨樹一個清潔廉正的形象,同時這也造成他個人的孤高不群和官員們對他的誤解和疏離。而於謙本人,因為過於追求政治的純潔性,顯示出不切實際、不計後果的激進傾向,和自以為是、剛愎自用的刻薄態度。應該說,於謙更適合於危難之際擔起重任,而在治世方麵,於謙卻以與現實格格不入的“以德治國”,則顯得過於淩厲無情和頤指氣使了。因此他招致小人怨恨也就是必然的事了。
此外,宣宗賞識,景帝倚重,政治上的大用和為官的清廉讓他充滿了道德優越感,使他成為一個嚴厲的道德設計人和律法者,所以他支持迎回上皇英宗,也是出於道德考慮,而無政治遠慮,終釀殺身之禍。
當他知道複辟的英宗皇帝要把他處死,並籍沒全部家產,家人戍邊後,有著嚴格道德自律精神的於謙不僅慨然赴死,而且還留下一首千古傳誦的詩:
粉身碎骨皆不懼,
隻留清白在人間!
看英宗猶猶豫豫地說:“於謙打敗乜先,於國家實有大功,似乎是應該在赦免之列啊。”石亨厲聲道:“今日不殺於謙,難保他不再助景帝竊國!”
一句話擊中英宗痛處,當即就下旨將於謙斬首棄市,陳循削為庶民,蕭鎡貶為饒州通判,商輅削判職留任。英宗的這道諭旨還說什麼:“於謙、舒良、王誠等本當淩遲處死,現從輕發落,去其手足”。
於是,在就刑前的於謙,是被前一天夜裏就砍去了手與足的。旨意一下,當夜就風發雨狂,電掣雷轟,下雹如雞卵,擊毀奉天門的一角,連正陽門下的巨大馬牌,都飛擲郊外。石亨家內更是水深數尺,曹吉祥門前的兩棵大樹都折斷了,鬧得人人震恐,個個驚慌。
但監斬張祐卻不聽這個邪,他毫不在意地從獄中提出於謙,綁赴市曹。行刑之時,愁雲慘霧滿蔽天空,京城百姓擁擠在街道兩道,無不為於謙泣下。猛然間,日色無光,風暴雨更驟,飛沙又走石。
胡太後聽說了於謙之死,也嗟歎哀悼了好多天。太監曹吉祥麾下一個指揮叫多喇,親攜酒醴,哭奠於謙。曹吉祥知道後,把他痛打一頓,可第二天多喇仍哭奠如故。
於謙的妻子兒女也受牽連,被坐罪戍邊,當錦衣衛查抄於謙的家時,一看於謙居然是家無餘資,隻有正屋一間中有幾件禦賜的物件,連查抄的官吏也為之涕零。
張祐斬了於謙後,正騎馬走在回去複命的路上,忽然一個斤鬥跌下馬來,頓時七孔流血死於地上。張祐得封太平侯,貴顯不過月餘,就這樣暴斃了,真所謂榮華富貴乃過眼之浮雲,真是不必欣羨。而許彬回到家中後,突然滿身青黑,痛苦不已,直直呼號到半夜就咽了氣。
於謙的屍首棄在市上,有千百成群的烏鴉圍繞著,趕也趕不走,足有七八天屍身就是不腐潰。
後來於謙的同鄉都督同知陳逵冒著巨大的風險,收斂了於謙的屍體,帶到杭州葬於西子湖邊,墓碑上題著:“少保於公墓。”再後來英宗醒悟過來,殺了石亨、徐有貞等,並複於謙原官,追封諡號忠肅。現在的西湖邊上,還有於忠肅公墓。
一丘忠魂荒塚,苦雨淒風看世事滄桑,夕陽衰草永伴埋魂處,春日遊人經過,都要徘徊憑吊一會兒,一片荒草埋孤墳,忠名流芳傳千古,於謙真的給自己留下了清白,在萬世人間。
而與於謙被冤殺同步的是,英宗下令有司為故監王振建“旌忠祠”,又賜祭祀禮。
6、病帝末路麗妃作人牲
病臥宮中的景帝正值殘夢初回,爐香欲燼之際,忽聞朝堂上鍾鳴鼓響人聲嘈雜,還以為是於謙有什麼緊急軍情要奏告,於是忙命左右內監去探聽,結果卻太上皇複位了。
景帝一聽,全身劇烈地顫抖起來,狠力地捶著床,恨恨地道:“好!好!好!”然後就氣喘不已,顏色大變,再也說不出話來了。這邊獨臥欷歔,而那邊正盈廷慶賀,徐有貞複辟功成,即刻受命入閣,參預機務。
說不出話來病勢篤危的景帝任憑自己被廢,然後軟禁於西內,所有的惱怒都留在了心裏,不過幾天便氣死於永安宮,當然這是英宗願意讓外界理所當然地認為的景帝死因,他可不想讓自己派太監蔣安用帛帶勒死景帝的事傳諸於世人和後人。
年僅三十、做了七年皇帝的景帝死後,被英宗照郕王禮安葬在金山,與所有夭殤的王爺之墳,同瘞一處,至於景帝生前為自己營建的陵墓壽陵,早就讓英宗下旨拆毀了。
同時英宗還下令,讓郕王的妃嬪殉葬。這種殉葬叫作人牲,於是一個花容月貌年僅十七的被景帝冊封為唐妃的女子就成這樣的人牲,她在痛哭了一場紅顏命薄後,當即自盡。而當初她為景帝所喜愛,所寵愛,所關愛,一如當初的瓊妃,隻不過一切剛剛開始就匆匆地結束了。
而被廢的汪後雖居別宮卻也是在被令殉葬之列,侍郎李賢忙進忠言:“汪妃已遭幽廢,且所生兩女都還幼小,情實可憫,事尤可諒,請陛下收回成命。”
年已屆十多歲的英宗皇子朱見深也極力陳述汪後因為諫阻易儲事而被廢的過程。英宗這才下令汪妃免於殉葬,當然這時的朱見深已被重新立為太子。太子又請遷汪妃出宮,讓她安居舊日的王府私邸,且所有私蓄也讓她盡行攜帶出宮去。
不久英宗想起來自己小時候常係在腰間的玉玲瓏,可哪兒都找不到,於是就派去向汪妃索取,汪妃憤然說:“故帝雖廢,可怎麼也是做了大明的七年天子啊,難道這區區玉件也不堪消受嗎?你們就回複陛下,說玉玲瓏早讓我投入井中去了。”英宗一聽就火了,以有人告發汪妃出宮時攜帶甚多為由,派錦衣衛前往抄家,結果得銀二十萬兩,還有大量的珠寶玉器。
可憐汪妃一下子就弄得身無分文了,多虧了太子朱見深顧念舊情,常去送錢救濟,汪妃這才得以幸保餘生,直到武宗正德元年,才壽終於舊邸。這就是為人剛正大義的好處。汪妃死後被葬以妃禮,而祭祀則用皇後大禮,被與景帝合葬在金山,追諡為景皇後,而景帝則在憲宗成化十一年被恢複了帝號,追諡為景帝,並修繕陵寢,祭饗與前帝相同。
7、逆謀
石亨自恃複辟功高,什麼事都攬權恣肆,群臣誰敢和他頡頏,且又與曹吉祥朋比為奸,倚作臂助,兩人一個宮內一個宮外,橫行無忌,整天亂捕濫殺,以致獄滿為患。荼酷之下,何獄不成,於是隻要被他們抓到,就定死無疑。
英宗內外被石亨、曹吉祥挈肘著,心裏有說不出的苦處。大學士李賢於是悄悄對英宗說:“石亨權柄太重,又有曹吉祥為內黨,恐一旦有變,必不可收拾。”英宗歎道:“朕未嚐不知,但他們有奪門複辟的功勞,朕也不忍如何他。”
李賢頓首奏道:“陛下還以奪門二字為美名嗎?須知天位係陛下固有,說是迎駕可以,說奪門則不可。奪即非順,如何示後?當日僥幸成功,若使事機先露,石亨等死不足惜,可是將置陛下於何地呢?”入情入理,說得英宗徐徐點首,“所以複辟奪門,石亨等有何功勞可言?要知道景帝崩逝,群臣自然表請複位,豈不名正言又順,何必什麼奪門複辟,這分明是小人想得功罷了,若非如此,石亨等何以邀功?”英宗大悟:“非卿點醒,朕都被他們蒙混了。”
石亨、曹吉祥輩感覺到了英宗對他們的疏遠,怕自己在兔死後成為那隻被烹的功狗,於是就聯結張佑的弟弟、正怨上恩不厚的張輗,由石亨出錢,張輗負責招募勇士,並讓鐵工百名晝夜趕造軍械。一時間,京城風聲日緊,都說石亨要造反了,但廷臣懼怕石亨也不敢上奏,隻有內使王真對英宗說了真相。
英宗在驚慌中招功臣徐達的後裔、智勇雙全且忠誠可靠、據說石亨幾番勾結都被他拒絕的將軍徐懋進宮,英宗含著淚,親自解下玉帶來賜與徐懋,囑咐他謹防石亨有變,徐懋感激零涕,頓首謝恩而出。
8、害人終害已
兵部尚書陳汝言原本是靠曹、石二人起家的,可一見這兩人不得勢,就到英宗跟前密告曹、石二人賣官鬻爵已到了令不瞪目驚心的程度,請陛下嚴加法辦。這一舉動就如同當初石亨等人本來也是靠於謙得以提升,後來僅僅是因為於謙不肯讓他們不合理的私心得到滿足就大加陷害,如出一轍。
英宗派人查抄石亨家產,果然不下數十百萬。英宗命人將抄出的財物,都悉數陳列在堂上,然後召石亨自己來看看,勃然大罵道:“於謙仕於景泰一朝,何等優遇?到了身死籍沒,並無一點餘物。可你在位不過一年,財物竟然就多到了這個地步,若非貪贓受賄,是從哪裏得來的!?”英宗的潛語言似乎在一直連呼:“好於謙!好於謙!”石亨自覺心虛,不敢回答,隻是垂頭喪氣,出了一身冷汗,抖個不停。
英宗含怒拂袖而入,卻並沒有把石亨等拿下問罪,隻是稍後英宗下旨貶去石亨官職,曹吉祥褫奪封爵,一概家居,不得再入朝議事。
這時韃靼部也派人前來問公主安,原來韃靼部的美貌公主已在英宗複辟後就給他送來為妃了。可是英宗卻並沒有消受這個豔福,一追究起來才知道,原來當初韃靼部來送公主的時候,是被石亨的侄子大同總兵定遠伯石彪留下了,他說代送給皇帝,因為他叔叔當時一門鼎盛,權大焰盛,韃靼部的使者不得不依,更不得不依的是韃靼部姿色可人的公主,誰讓她的美貌喚起了石彪的欲望呢。
英宗將當時的有關人收入獄中,嚴刑一拷問,就得到了實情,馬上飛書急詔石彪入京,然後立刻廷訊並入獄。石亨又急又嚇,沒法子,隻好上章請罪,然後石亨也入了獄,萬不想冤家路窄,石亨就係的獄中轄吏當日居然是被他所不公處分的,於是這個獄吏聯合其他同事,整天冷嘲熱諷,朝拷打暮逼問,打得落水狗石亨苦不堪受,活活地氣悶而死。
太監曹吉祥兔死狐悲,於是就接過當日石亨所謀劃、張輗所負責招募的勇士們,密謀起事。一時間,他甚至也想到了功成之後的身居九重,卻沒想想事不成後的千刀萬剮。
英宗見石亨死了,也就放了心,自以為安頓了外事後,也有了心情進宮找心愛的女人了。這個時候,讓雲妃冤魂嚇得不敢住在仁慶宮的慧妃改居永福宮,但英宗因雲妃而對慧妃一直不能再有昔日的如火如蜜的情愛,他現在最寵的也是個妓女出身且也居於仁慶宮且也善於奉迎奪寵的韓妃落霞。當然別人知道這些也就以為知道的不少,其實知道的最多還是英宗本人,因為這位韓妃落霞其實就是當初的雲娘。
適值四月初八,相傳是佛祖誕生的期日,宮中照例設著香案,供了素果,六宮嬪妃都去叩拜。宮中這一日不飲葷酒,晚間擺上素筵,英宗高高興興地和韓妃、慧妃及瓛、瑞兩妃,錢、馬兩貴人等開懷暢飲。酒至半酣時,猛聽得宮門外震天價一聲響,接著人喊馬嘶,五六個內監飛奔地進來稟報:“賊人殺進宮來了!”
英宗嚇得一個高跳起來,一把拖了韓妃就往後宮走,隻見一個內監又來稟道:“後宮也有賊人殺來了,陛下快避往寧安殿去!”英宗越發心慌,在奔往寧安殿的一路上,看見經過的泰和、仁和、寶華等殿的宮人太監都在紛紛亂逃,都說賊人有四五千,把宮牆圍困得水泄不通了。
英宗頓時驚得兩條腿軟綿綿的,半步也跨不動了,幸而內監和韓妃一人一麵攙扶著他向寧安殿走去。到了殿前,望見門外火光燭天,喊殺聲愈來愈近,宮監們似潮湧般逃進來,聽說賊人打進宮門,侍衛領袖王勇堵住了門在那裏死戰,看看寡不敵眾,步步敗退,賊人快要殺進來了。嚇得全身軟綿綿的英宗忙回身向東,逃往崇義殿裏躲避去了。
外麵的賊兵正是被曹太監放出來的石彪帶領的五百名兵丁。石彪一路殺來,遇有攔阻不是殺人就是放火。
將軍徐懋聞得宮中有變,慌忙騎著禿鞍馬,跑到營中點起了一千兵馬,飛奔東華門。徐懋一刀把張輗的右臂削去,張輗大叫一聲翻身落馬。可是驍勇的石彪趕到,團團圍住了他。這時官兵越集越多,數萬兵包圍了這幾百人,勝利是必然的,徐懋捉到了曹吉祥後,收降了他手下願服的士兵。
這時的英宗回升奉天殿,在滿朝文武大臣都來請候聖安中,英宗重新又是一個威風八麵的皇帝,當即喝令將石彪、張輗、曹吉祥三人綁上殿來,曹吉祥拚命地流著淚叩頭,英宗冷笑一聲,喝令推出去淩遲處死曹吉祥,同時石彪、張輗也被綁赴市中,三人聚在一處,被魚鱗寸割、萬剮淩遲而死。所有三家的親人同黨都問成了死罪一一伏誅,不可一世的曹、石兩家,從此殄滅了。
同時英宗又一次大封功臣,徐懋晉爵護國公,子孫蔭襲。這又一場的反叛內亂的大案也就算了結了。
內變粗定,西征軍又出發了,因為西北警報日有數起,數戰得勝後,粵西大藤峽苗人又稍稍剿平後,英宗就又以為內外平靖,免不得久勞思逸,便大興土木,增築西苑,殿閣亭台,添造無數。且於南宮舊居,亦增置殿宇,雜植四方所貢奇花異樹,備極工雅。每當春暖花開,命宮中貴嬪寵妃及內閣儒臣,隨往玩賞,賜果品茗,把酒吟詩,仿佛與宣德年間,差不多一樣地快活了。
不想好景難留,天順八年即公元1464年正月,英宗就臥病文華殿。他躺在榻上,靜靜聽著窗外雨聲的低吟逐漸停息。
“怎麼,雨停了?”他明知故問。
是的,雨停了,雨總有停的時候,就像淚總有流幹的時候,燭總有燃盡的時候,生命也有終結的時候。
在生命的末路,在最後的時光裏,英宗想起了很多,有先皇在立他為太子時眼中的慈愛和期許,也有王振在他童年時用滔滔不覺令人耳炫的精彩言語和巧口利舌為他營造的歡樂,更有土木堡血肉橫飛的廝殺場麵。大漠凜冽的寒風和一望無際的淒清讓想起了在那兒,和他患難與共的袁彬和哈銘,以及擄掠他的乜先在從京都敗退後,當時糧草已盡,乜先從火堆裏取出一塊香噴噴的馬肉給他果饑腹。那份馬背民族的豪邁不羈和義氣幹雲天,讓他一輩子都感動。還有,他忘不了南宮裏長達八年的冷清歲月,夏日裏,他喜歡獨坐樹蔭下,可不久,錦衣衛得知,上報景帝,於是這些樹就被砍掉了。
隻活了三十八歲的英宗,從他在位十四年時被擄,複辟後又是跨了八個年頭,共登極二十二年。在隻活了三十八歲的英宗朱祁鎮三十八年的人生歲月裏,他做了七年的太子和二十二年的皇帝,還過了八年的幽閉生涯。既有不識愁滋味的放縱,又有失去自由的孤寂落寞,還有皇位失而複得後的勤政。
元月十七日,英宗去世,而這一天正是他重新執政的七周年。
在他留下的遺詔中,明確地罷除了宮妃殉葬,明宮從此沒有了如花宮妃活活作人牲殉葬,到此為止,中國封建帝王以活人殉葬的殘酷習俗才得以結束。這是英宗在曆經磨難之後,對生命的一份領悟和珍惜,也是他唯一為後人稱道的仁義之舉。
9、老媚狐萬貞兒
太子朱見深嗣位遵遺詔繼統,成為史稱的憲宗皇帝。憲宗以明年為成化元年,晉錢皇後為慈懿皇太後,慧妃等均晉為太妃。
十七歲的憲宗即位後,首先平反了於謙的冤獄,並恢複了於謙之子的官位,這一舉動讓他大得人心,然後又恢複了景帝的廟號,諡為代宗,此舉又讓他有力地調整了統治集團內部的矛盾,使得他既得臣心又得民心,一時間統治大定內外安穩。
十七歲的憲宗登位後,錢太後就給他冊立了大學士吳瞻的女兒為皇後,又冊立柏、王兩妃,憲宗自己又把錢太後宮中的一個長得不錯的叫吳艾兒的宮侍,冊立為瑾妃,於是十七歲的憲宗皇帝,每天與一後三妃,左擁右抱,十分快樂。
那天,憲宗在禦園裏忽然見兩個宮女似飛一般地追出來,一邊還格格格地笑著,兩人一前一後邊笑邊追逐,前頭的那個宮女才跨上金水橋,就因為笑得太起勁了,身上乏力,一失足竟跌下水去,憲宗吃了一驚,才要叫內監們去救,早有水榭中的太監蕩開一隻小舟,飛槳到了橋邊把那個宮女撈了起來。
立在橋上的憲宗看見這個宮女已和落湯雞一樣了,其時正當炎暑,她本來就隻穿了一身薄薄的紗衣,被水一浸就都緊緊裹在身上,顯得酥胸更是高高地聳起。青春勃發激情易燃的憲宗看得心動,那個宮女忙忙地回身往百花洲走了進去,估計是回去換衣服,憲宗就也輕輕地跟在後麵。
百花洲原是英宗複位後命內務府監造的。裏麵小樓五楹,臨著禦河,英宗常常領著韓妃到這裏來遊玩。英宗賓天後,百花洲就冷落了。憲宗這時到了百花洲裏,見正中一間是書齋,四壁掛著琴棋字麵,左邊兩間設著書案,案上陳設的都是白玉古玩。右首是一個月洞門,須轉過一個彎才瞧得見內室。內室中擺設著妝台床帳,設置極其雅潔,剛才跌在水裏的宮人,果然正在那裏更衣。
憲宗等那個宮女梳洗好了,重勻鉛華再施胭脂,整整齊齊嫋嫋婷婷地走了出來時,憲宗故意負著手也向裏麵直衝進去,恰恰和她撞個滿懷,這個宮女隻當是同伴,就嬌聲嗔罵了兩句,可話猶未了,就已看清原來是皇帝,頓時嚇得玉容變色,慌忙跪在地上,連連叩頭口稱死罪。
憲宗帶笑把她扶起來,細細地一打量,見她約有二十來歲的年紀,雪膚冰肌,柳腰杏眼,芙蓉粉麵,秋水有神。憲宗不由得心動得更厲害了,於是就挽了她的玉臂同到百花洲裏坐下。
這位日後讓整個憲宗時代的後宮女子都生活一種血腥恐怖裏的萬貞兒,當年因為父親犯法戍邊,年僅四歲就入掖廷充小供役,長大後的萬貞兒豐容美貌,肥潤好似唐代楊太真,這位日後的萬貴妃也是以豐滿肥美而聞名的。可是萬貞兒就是一直無入侍英宗之機可乘,這讓她歎惜不已,如今一見新君對她頗有好感,於是忙把自己這些年來積累學習來的眉挑目逗都用上了,果然憲宗的手就不自覺地伸向了她的玉臂,一經觸上,她的肌膚滑膩如脂溫軟如綿就讓手感非常舒服。於是憲宗一邊舒服地撫摩著,一邊笑嘻嘻地問她進宮有幾年了,不想得到的回答竟是,已有三四十年了。憲宗大驚:“你今年多大年紀,怎麼能來了這麼許多年?”
得到的回答更是意外且堅決:“現在妾已四十八歲了。”憲宗呆呆地望了她半晌,搖搖頭:“這話是假的,朕瞧你至多也不過二十三四歲。”恰巧有宮人進來,就為她做了證,果然是四十八歲;並說她叫萬貞兒,憲宗驚問萬貞兒:“難道你有駐顏術嗎!?昔日人說麻姑顏色不衰,你大約也得了仙氣,所以才能不老。”然後吩咐宮人傳知司醞局,在百花洲設宴。然後憲宗拉著萬貞兒一同坐在黃緞繡披的躺椅上,萬貞兒自然不會放過樣絕好的機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