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明朝的春花秋月.下》(10)(3 / 3)

妒心極重的曹貴妃深怕被這兩個侍女奪了寵,就對兩人挑挑剔剔,然後就以哭泣為大不赦罪而將秦香娥和楊金英杖責。

兩人天天受盡了磨折,又不敢在世宗麵前訴一句委屈,有冤沒處雪,同病相憐,兩人隻好暗地裏相對悲泣。可憐秦香娥受不了這樣的折磨,一天夜裏,乘宮人太監們不備,縱身跳進禦河中淹死了。

秦香娥一死,剩下了楊金英一個人,日子越發難過了。曹貴妃不時動怒,動怒就要痛加杖責。有鑒於秦香娥通過自殺得到解脫,曹貴妃還嚴加防範,讓楊金英求生不能求死也不能。

那一天曹貴妃又為了一件小事把楊金英痛笞了一頓,然後她又獰笑著,讓人把鐵針燒紅了,灸燙金英的小臉兒,弄得那白玉似的肌膚烏焦紅腫,異常難看。以至於世宗在乍見之下,幾乎辨認不出她就是金英了。

當時楊金英眼巴巴地看著世宗,一言不發地流著淚。世宗雖然心裏明白,卻也沒舍得為了一個宮人責備而貴妃曹喜子。楊金英頓時對絕情的世宗由傷心而仇恨,仇恨很快就達到了頂點,她想,如果不是被這個好色的皇帝害得,她也不會天天受這份罪,最最可恨的是他居然如此無情!

幾天後,楊金英臉上的火灼傷慢慢痊愈了,卻弄得紅一塊黑一塊的疤痕永不能消去。金英攬鏡自照,見雪膚花容弄到了這個樣兒,她的悲傷和憤怒在一霎間都成了絕望,無比的絕望!凡美貌女子大半喜歡顧影自憐,金英自愛其貌,無異於麝之自寶其臍。痛惜玉顏的楊金英常常哭一會歎一會,人差不多癡癲了。強烈嫉妒心異化成了極端的狠心的曹貴妃不僅毫不憐惜,反而痛罵楊金英是做作。

10、美夢煙雲散

楊金英如此珍惜她的美貌是為了她的心上人,一個青梅竹馬的鄰家小哥哥,兩人從小耳鬢廝磨,長大後就私訂了白首之約。後來金英的父母貧寒不過,隻好把金英鬻與一家富戶做侍婢。苦命的楊金英又被這家富戶轉輾賣到了朝鮮,侍候了日後的大明國貴妃當時的曹喜子姑娘。

在隨著曹喜子姑娘來中國時,淮陽人楊金英非常高興,為終將有可能與心上人團圓。誰知楊金英的心上人雖是個揚州名士,卻家裏窮得徒有四壁,所以當年隻能眼睜睜地看著金英被她父母鬻賣而去。可這位名土希望團圓的心是和楊金英一樣的,他早也盼晚也望,苦苦的盼望中,茶飯也無心進,書也無心讀,功名兩字更是視做虛如煙雲,不他就憂憂鬱鬱出了一場大病,就在他父母愛如掌上明珠的痛與惜中,一天病重似一天,瞑目離開了這個惡濁的塵世。

就在這位名士到了離恨天的那天,金英回國來了。可憐兩下裏地北天南,哪裏能夠知道。楊金英自然一直還當他不曾死的,本來楊金英在被世宗逼迫侍寢後,以為自己雖然保不住貞操,但總可以給心上人留一份美麗的容貌。如今金英看自己容貌已毀,貞操更是沒有了,就算是再見到心上人,又有什麼可以麵對他的,楊金英於是就存了必死之心。

世宗不僅好幸侍女,讓她們由此橫遭奇妒嬪妃的摧殘;並且他還聽信術士的鬼話,大選十四歲以下的美貌幼女三百人入宮,有一次甚至選取了十歲以下的女童一百六十人,以摧殘她們的身體的方式來煉什麼丹藥。

很快這些年小的女孩子們,有的被服了猛藥的皇帝和術士連夜摧殘而下體糜爛,病得奄奄一息而死;有的脆弱嬌嫩完全沒有發育成熟的下體甚至當場就被撕裂,造成大流血而死。就這樣,這群年幼的女孩子們每天都生活在死亡的陰影裏。

公元1542年12月21日,以楊金英為首的十幾個女子,相約事完之後共同以投水赴死來結束自己的生命,免得再受不可想象的殘酷刑罰,也果然在事完之後,她們或是上吊或是投水或是觸柱碰壁,紛紛以最快的速度來結束自己的生命,結果大多數都沒有死成,楊金英就是這樣,她們在被捉後遭受了最慘的酷刑,可是她們並不後悔。

11、弱女雪深恨

可巧雷壇告成,世宗往禱雷神,回來就又到曹貴妃宮中,不想曹妃帶了兩名老宮人往溫泉中沐浴去了,宮中隻留金英一個人侍候著,世宗於是就扯著楊金英到榻上,再強擁她入被窩,用她的青春身體來服侍這個淫興大發的君主一回。已存必欲一死之心的楊金英,再三地以自己容貌已毀為理由,苦苦拒絕。

在被世宗皇帝因為掃興而狠狠地打了幾個耳光後,楊金英木然地躺到了他的懷抱裏,任憑他風狂雨驟地發泄。發泄過後,世宗進入了黑甜鄉,楊金英起身整理衣服時發現自己什麼時候已沒再也沒有了傷心淚,她木然地解下腰間絲帶,作了一個套結,正想往禦帳鉤上掛,以此了結自己痛苦的生命時,猛然間所有的絕望和憤怒和悲傷都爆發了。

於是她飛跑出宮把那些早就說好了的女孩子們帶進來,然後她們把那個睡得跟死豬一樣昏庸殘忍又好色的世宗皇帝的脖子套入帶結中,十幾個女孩子分左右兩派,一齊用力牽扯,卻不想在緊張中,把這個關鍵又關鍵重要複重要的帶扣,結成了死結,使得世宗雖然被深度窒息卻沒有斃命。

12、妃嬪受慘禍

恰好張嬪人張金蓮來探望因為太得寵而不得不巴結的曹妃,剛走到宮院的閨門前,就已聽見裏麵有呼呼的喘氣聲,異常地急迫。張嬪人不禁有些詫異,她剛走進來就見宮女楊金英等人驚慌地走下榻來,張嬪人愈加疑惑,忙走到榻前一瞧,見世宗的頸子上套了一幅紅羅,緊緊地打著一個死結。張嬪人大驚,立時大叫一聲:“不好!”

外麵的宮人內監聞聲紛紛奔了進來,陳皇後聞報,乘了鑾輿飛奔到來,這時的世宗隻剩得氣息奄奄,喉間一條係痕深深陷進膚中,約有三四分光景。

陳皇後命太監去請太醫院來診治皇帝,太醫按了按世宗的脈息,回說因氣悶太過,血搏膨脹,隻要靜養幾天,一到氣息寬舒就可以複原了。然後書了一張藥方,由內監去配製好了,陳皇後親自煎好給世宗喝下。

看看世宗手足展舒,眉目活動,隻是因氣息未舒,一時尚不能開口說話,陳皇後料知無礙,就立時升坐鳳儀殿,把剛剛入浴還沒等著洗就聞變嚇得跑回來的曹妃召來,平日的一腔醋意從鼻管中直衝到了腦門,陳皇後不由得柳眉倒豎,鳳眼圓睜,用著猛力,將紅羅絲帶擲到曹妃的臉上,厲聲道:“你瞧!你瞧!你居然敢做出這樣大逆之事!?”

借機發泄一下平時的妒意,讓陳皇後非常痛快,卻讓曹妃嚇得更是渾身亂抖,目瞪口呆,半句話也回答不出。多虧了張金蓮見陳皇後要誣曹妃弑主,忙走過來替曹妃辯白說親眼目睹是楊金英所為。

陳皇後一麵馬上就令內侍去捕楊金英,一麵說:“楊金英是曹妃宮中的侍女,她膽敢弑主,必是皇妃曹喜子的指使。”然後就喝命老宮女給了曹妃五十杖。

嬌嫩的玉膚經不起杖責,早已打得皮裂肉綻,血染羅裳。曹妃哭哭啼啼地,口中隻呼著冤枉。此刻的她腦中忽然一閃念,楊金英!可憐的楊金英當初一次次這樣被她慘打,那時楊金英是怎麼樣受過來的,並且是連連冤枉也不許喊。

這時楊金英被帶到,她在事發後,一頭撞向柱子,可惜隻是暈倒了,就在她全身乏力地掙紮著站起來想辦法死的時候,就已被人抓住了,接下來等待她的就是皇後的酷刑了,楊金英開始咬定牙關,想被打死算了,可是陳皇後非常會打人,能讓她痛不欲生卻又死不成。

於是被折磨得神誌不清的楊金英就順著陳後問她主謀時,自己也不知道自己說的是什麼地胡說著,這話被皇後整理成了王寧嬪三個字。世宗皇帝這太多太多的美女早讓她恨不能全都盡數殺之,於是陳後命內監張佐立時將王寧嬪牽至鳳儀殿,也不問青紅皂白,就喝令用宮中私刑拷打。

王寧嬪在莫名其妙的意外中帶哭帶訴地說:“這事賤妾的確是不知情的,皇後娘娘可不能含血噴人啊。”可是陳皇後根本不理睬,隻管吩咐宮人把王寧嬪上身的衣服脫去,赤體鞭背,隻鞭得王寧嬪滿地上亂滾,口裏抵死不肯招認。

王寧嬪本以為隻要熬得住酷刑,就可以證明自己是冤枉的,就可以讓自己免禍於一死。陳皇後巧妙地繞開了冤枉這一要害點,她用冷笑著說的一句話“我曉得你是因為受刑還輕,所是咬定不招”來實現自己的這一目的。說罷這句話,陳皇後就有了充足的理由,她理直氣壯地命太監們對王寧嬪用大仗。

太監們不敢留情,一頓大杖打得王寧嬪血肉飛濺,“哎呀”一聲,就昏過去了。陳皇後著內監將王寧嬪喚醒,強逼她招供。這時的王寧嬪頭腦清醒了,她知道今天陳皇後是必欲置其於死地,否則決不會罷休,於是知道誣招也是死、反落得一個罵名的王寧嬪就星眸緊閹,索性一聲不則。

陳皇後連問了幾聲,王寧嬪始終給她一個不答應。惱怒之極的陳皇後竟然親自下座執杖來打,太監們一看討好的方式此時就是用力挺杖齊下,於是雨點般的大仗擊在王寧嬪的嫩膚上,她一口氣回不過來就見了閻王。而直到王寧嬪早就死絕了,大杖卻仍沒停下。

到一個太監跪稟陳皇後說王寧嬪已經氣絕,陳皇後還不信,她走下座來,親自去驗看,見王寧嬪花容慘白,那玉肌上的鮮血仍在滴個不止,鼻子裏的呼吸果然停止,分明是氣絕多時了,而經過數次杖笞,王寧嬪兩條雪白柔軟讓世宗撫之魂銷的大腿上現在已是碎肉片片,累墜不堪,而且筋膜破損,股筋也折了幾條,陳皇後這才聲色不動地對太監們說道:“賤婢既死,就算便宜了她,賜個全屍吧!快把她抬出去。”太監們忙抬了王寧嬪的屍體出宮,草草地收殮了。

陳皇後活活打死了無辜的王寧嬪,隨即就召來了曹貴妃,喝問道:“逆犯楊金英是你的愛婢,她現在已招認是你與她通同謀逆,你還有何說?”

曹貴妃匍伏地上,一個勁地哭訴冤屈,此時她是真的後悔當初不該不讓楊金英尋死,當然她也後悔當初的當初不應該那樣折磨這個弱女子。陳皇後冷笑道,“皇上就寢在你宮中,你還想推作不知情嗎?分明是你謀逆不成,狡辯而已!”然後就同樣地不問青紅皂白地下了諭命:“快將這些個大罪犯,拖將出去,照大逆不道例,淩遲處死!”

拔去眼中釘,陳後一時真不知這份快意該何如消受。而曹貴妃聞言,嚇得魂兒已飛入九霄,差點不省人事,到了驚魂稍定後還想哀求,卻早已被人牽出宮外。很快玉骨冰肌就變成了一堆血淋淋的肉片和寸磔後的一段段暴骨。楊金英和那些不幸沒有死成的年幼的女孩子們也依例處以極刑。

陳後就著滿心的快樂到繡榻上來瞧世宗,世宗此時口裏不能說話,可心裏清楚,偏偏他又開不了口救不了心愛的美麗曹妃和無辜的王寧嬪。陳皇後不知她的皇帝丈夫的心情,隻是就著那撥去眼中釘的十分快樂,殷勤地來服侍世宗,遞湯侍藥、噓暖問寒,事事必親自動手。世宗卻抱定了主意,無論陳皇後怎樣的小心,總是給她一個不討好。

三天後,世宗總算是慢慢地能夠開口說話了,他說的第一句話就是將楊金英的族屬逮捕並誅殺,在楊金英家族的數十人這樣無辜慘死後,總算是最後平定了這場宮變。

13、驚墮胎陳皇後亡命

世宗病體一愈,不覺就要再思那些銷魂之事,一想這事兒,總免不了會想到女人,而他心目中最美麗最銷魂的女人就是曹妃,雖然有時候也會想到被打得血肉橫飛的王寧嬪,想到她那兩條雪白柔軟的曾令世宗撫之魂銷的大腿,雖然被陳皇後在最後將它們變成了碎肉片片,累墜不堪,膜破筋折;每念到曹妃,世宗就要恨陳皇後。

一天陳皇後在旁侍餐,世宗無意中提起了曹妃。陳皇後的醋勁對那堆淩遲的肉片和寸磔的碎骨也不會減弱,於是她剛才還小心溫和地討好的臉色一下子就變了:“這種謀逆的賤婢,還去講她幹什麼?”

世宗久鬱心頭的怒火,讓他當即就把手裏的一碗飯向著地上猛力一摔道:“你說她的謀逆,你可曾有什麼證據?朕看你不過是吃曹貴妃的醋,所以就這樣地誣陷她,如今她已被你零刀碎割了,可你還不肯饒過她,真是最毒婦人心,你根本不配母儀天下,朕要廢了你!還有王寧嬪,你說她有多無辜,這事和她怎麼能扯上關係?可你這個無德的東西,就能狠心……”

陳皇後被世宗的聲色俱厲嚇了一大跳,再加上她不防世宗會說這樣絕情的話,不給她留一點麵子,忍不住一倒身伏在案上嗚嗚咽咽地哭了起來。世宗越發動氣,猛一拍案子:“你愛哭就回宮去哭個痛快,不要在這裏惹朕的厭惡!”

這一拍又把陳皇後嚇了一大跳,並且也又讓她沒麵子了,所以她就越發哭個不住,世宗根本不講情麵,立時就喝令宮女將她攙回宮去。

一步步挨回宮去的陳皇後一回宮就覺得腹痛,而且愈痛愈厲害了,在床上不住地打滾。宮女內侍們慌了,一麵去請太醫,一麵去報知世宗。誰知世宗聽說卻拍手痛罵道:“這個惡婦活該!朕不去收拾她,天卻要替曹貴妃和王寧嬪來報她了。”

陳皇後聽了由內侍傳來的世宗這句話後,更是氣得手足發顫,也同當初曹貴妃一樣差點不省人事,隻不過她不是嚇的而是氣的。這一氣效果更明顯,腹痛立時加劇,當夜就墮了已三個月的身孕。

陳皇後在這之前也有過一次墮胎,原因也差不多,那一天與世宗同坐,張、方二妃一起來獻茶,世宗一見二位妃子的玉手纖纖似柔荑,禁不住一手一個,握在掌中看個不釋,簡直恨不能立時就親上兩口。醋性勁猛的陳皇後哪裏能受得了,她將手中的一個茶杯猛然投了過去,同時遽然跳起來,可陳皇後的雌威還未使出來,竟然就觸怒了天顏,頓時被皇帝陛下雄威勁猛地大聲嗬斥,讓當時也是剛剛懷妊的陳皇後墮了胎,並且還在墮胎後驚悸成疾,一病好幾個月。

這次陳皇後的胎墮了後卻並沒有病倒,可是不想幾天後大內突然無故失火,居西內的世宗聽到火警,竟向天拜了拜,自語道:“莫謂仙佛無靈,那妒婦心狠好害人,今日恐怕難逃天譴了。”宮人請求能夠前往救陳皇後,世宗默然不答。

到火撲熄後,大內來稟報說,皇後為火所傷,抱病頗重,世宗連看一下也不去。可是在陳皇後火傷攻心病歿後,世宗卻又萬分追悼起亡後來,他流涕歎息道:“皇後曾經在朕遇害的險急時刻,全心全力地伸手相救,而朕卻在皇後遇險時有力不肯出,真是未免太有負皇後了。”

哀怒無常的世宗在追悔中,命以皇後禮喪厚葬陳皇後,並親定諡號為孝烈。

陳皇後死後,世宗以六宮不能無統率之人為由,急於重立皇後,於是在張、方兩嬪人中,指定張氏,由世宗下諭,冊立張氏為皇後。

14、櫻口作香唾盂

嚴世蕃以比他老子嚴嵩還要狠上幾倍的貪心,簡直把納賄營私視為正當,一時間,嚴氏門庭若市。嚴世蕃的同鄉人牛貴的,隻獻給了世蕃千金,不多幾日,部中公示出來,授牛貴為溧陽縣知縣。這樣一來,官職有了價錢,嚴世蕃每官一員,納金若幹兩,候補者又若幹兩。倘要現缺的,必加倍奉納。根據金銀的多寡,來定官職的大小。吏部主事王湧不過一個舉人出身,他投在世蕃的門下,開手就納金二萬兩。世蕃驟得他的如此多金,作為報答,就在三個月中,把王湧疊升六次,直到做了吏部主事。

自經王湧一獻二萬兩之後,嚴世蕃的胃口愈大了。開始不過幾百兩,最多也隻有幾千兩,而現在對那些要鑽謀官爵的人,動不動就得上萬兩,至若幾千兩幾百兩,在世蕃麵前,連眼珠子也不斜一斜。

嚴世蕃有了太多的黃白之物後,吃喝穿著沒一樣不窮奢極欲,單就他所住的房屋,室中的陳設富麗堂皇,和皇宮裏相差無幾,甚至大有勝過皇宮之處。從廳堂直達內室,都是大紅氈毯鋪地,牆壁上嵌著金絲,鏤成花紋,鑲著珠玉。至於姬妾的房裏,不但畫棟雕梁,簡直就是滿室金繡,珠光寶氣照得人眼目欲眩。

嚴世蕃共有姬妾四十多人,其中荔娘最得寵,荔娘還不到二十歲,雪膚花貌又性情溫柔聰敏,她幫著世蕃想出很多窮奢極欲的名堂,什麼玉屏風、溫柔椅,什麼香唾壺、白玉杯,其之出奇處是史所未有的。

比如說玉屏風,就是世蕃一邊擁著荔娘一杯杯地飲著美酒,一邊令三四十個美貌姬妾個個脫得一絲不掛,團團地圍在酒席前。每人斟一杯酒,遞給嚴世蕃一飲而盡。酒到半闌時,便抽簽點名,抽著誰的簽,誰就陪嚴世蕃來一回。彼時他們在銷魂取樂,而這三四十名的姬妾仍舊團團圍繞著,任嚴世蕃點名,更換行樂。玉屏風如此,而溫柔椅則是姬妾們多不著一絲,兩人並列斜坐在椅上,把粉嫩的玉腿斜伸著,嚴世蕃就去倚坐在腿上,慢慢地喝酒;又用三四個美姬倒伏在躺椅上,將身體充作椅子,以三人斜搭起來,活像一把躺椅,嚴世蕃就在這些美姬的身上起坐倒臥,把她們完全看待成一把溫柔的躺椅。

嚴世蕃每晨起身,痰唾很多,自朦朧醒來至下床,唾壺須換去兩三個。荔娘於是就出了一個名曰香唾壺的損法子來:每到清晨,讓美貌姬妾們赤體蹲伏在床前,各仰起粉頸,張著櫻口接受世蕃的痰唾,一個香口中隻吐一次,然後這三四十個姬妾掉換受唾再來,直到嚴世蕃唾畢起身為止。這就是香唾壺,而所謂白玉杯是在酒席宴上用的。

嚴世蕃常常大宴群僚,除了令美貌姬妾照例陪酒外,看大家飲到有三分酒意的時候,世蕃便叫一聲拿白玉杯上來,隻見屏風後麵馬上嚶嚀一聲,走出三四十個姬妾,都打扮得妖妖嬈嬈,身上熏著蘭麝,口裏各含了一口溫酒,走到席上,以口代杯,每個美人口對口如同接吻一樣,將酒送入來賓口中,似這種溫軟馨香的玉杯兒,那酒味當然是別有佳味了。

據當時在座的人說:“美人的香唇又柔又香,含在口中的酒,既不冷又不熱,微溫恰到好處。”在香頸被輕輕鉤著、櫻唇中的溫酒被慢慢地吸完後,這些訓練有素的美人就會把她那柔而又膩的纖舌也順著酒,微微地送入賓客口中。

正當他們情不自禁欲入溫柔鄉的時候,嚴世蕃又是一令號令,這三四十個櫻口玉杯就紛紛離去集隊,仍排列著走進去。而這時的雄性賓客,個個好似中了魔,神魂顛倒。而世蕃見賓客們跼促狼狽坐立不住的情形,就開心地哈哈大笑。這些為官作宰的賓客們自覺酒後失儀,被這玉杯兒引得意馬心猿醜態畢露,就多半不待席終而逃席走了。

嚴世蕃的惡作劇大都類是,他每宴會一次,必有一次的新花樣。這花樣兒務要弄得賓客醜態畢露為止。因此那些赴宴的同僚實在不願來怕受他的捉弄,但又畏他的勢力不敢不赴。所以同僚中一談起世蕃的宴客,誰不伸一伸舌頭,視為畏途。

15、淫籌

嚴世蕃本性淫佚,姬妾們到了他的手裏,本來就花樣百出地折磨,又加上那個荔娘為虎作倀,這些不幸落入他手中的美貌女子就可憐得很。世蕃最好迎新棄舊,一個姬妾至多不過玩個一兩夜,而且他最喜歡犯聖人最鄙視的白晝宣淫,不管是什麼時候,隻要有興就玩一個痛快,玩過之後仍出去辦事;辦了一會公事,就又去和姬妾們玩鬧,別人是夜裏取樂,而嚴世蕃可算得是時時取樂。

嚴世蕃對家裏的幾十個姬妾日久生厭,一厭煩就自然要往外麵去搜尋。凡是良家婦女,隻要嚴世蕃瞧得上的,不去問她是官家是民家,他手下人就如狼似虎地搶上前去,拖了那女子就走。直待世蕃玩過三四天,厭棄了才命人送還。

就這樣強劫來的和人家送的以及出錢買的,一年之中,世蕃也記不清要糟蹋多少女子,好在他有一個記數的物件,那就是一方方叫做淫籌的白綾子,世蕃交歡一畢,就用一方白綾子拭淨,然後置於床邊。他每奸一個女子就留一根淫籌在床下,到了年終時,把那些淫籌取出來計點一下數目,然後再把數目記在簿子上。據說淫籌最多時,一年的數目竟達九百七十三隻,這就是說世蕃於是這一年之中,玩過了九百七十三個女子。

青州知府王僧緣在上任前,特來嚴家致謝為他營謀得官。不想進門時,雖已正當晌午,嚴世蕃卻還沒有起身,彼時正擁著荔娘高臥,聞報就含含糊糊地命王僧緣在他房裏隨便坐,然後世蕃仍舊昏昏睡著。王僧緣一走進室中,就覺得珠光燦爛、寶氣縱橫、五光十色,看得眼都花了。

他自幼在鄉間讀書,從不曾看見過這樣華麗的去處。但見金珠嵌壁、寶玉鑲床,地上全鋪著綢綾,案上羅列奇珍寶物,青羅為帳、象牙雕床。王僧緣東瞧西看,忽見世蕃床邊,放著一個明瓦方架,架上疊著白綾方巾,一塊塊的約有半尺來高。他隨手就取了一方去窗前細看,見那白綾有二尺見方,邊上繡著花朵,瞧上去十分精致。僧緣以為是女子的手帕,就悄悄地偷了三四方暗納於袖中。

王僧緣到任不了幾天,恰逢同僚宴會,席間有人提起嚴嵩父子,很多人隻恨沒有門路可以投在嚴氏門下,誰人不知隻要阿諛好了嚴嵩父子,即可升官亦可發財了。王僧緣於是就得意地向同僚們吹噓道:“不才在京的時候,倒和世蕃交往過,也不時到他的家裏去。”

於是將他家中怎樣的華麗、怎樣的精致說得天花亂墜,聽得同僚們都目瞪口呆,讚歎聲嘖嘖不絕。王僧緣講到起勁處,就令家人取出其所竊的手帕給同僚們傳看:“這是在世蕃府中明瓦架子上的帕兒,差不多有四五百方。你們瞧瞧,這帕子繡得再精致不過,多麼講究!”

同僚們輪流看了,又稱讚了一回。末了遞到一個知縣手裏,他約略看了看,就忙擲在地上道:“這樣穢褻的東西怎麼可以在酒席宴案上傳來傳去?”同僚們一聽,個個驚愕著問原故。

那知縣笑道:“這一方方的白綾,就是嚴世蕃的淫籌!據他自己說:‘他日到了臨死的時候,再把簿上的數目計算一下,看為人一世,到底玩過多少女子。’世蕃家中專有一個姬妾管理這些淫籌,如計點數目、分別顏色。怎麼淫籌還要分別顏色呢?因為玩少婦和處女的淫籌不同,凡處女用過的淫籌是有點點桃花豔跡的,少婦的就沒有。所以世蕃府中,淫籌有處女籌和少婦籌兩種。記在簿子上,少婦籌若幹,處女籌又若幹,都是要分開的。”知縣的話把在座的同僚都聽呆了,“王知府所取的手帕,就是叫做少婦籌的那種。”

王僧緣一聽頓時羞愧得無地自容麵紅耳赤,也連連把那幅方已摔在地上的白綾巾再重重摔了幾回,這時有個同僚劉通判笑著問那個知縣:“嚴家的閨闥中事,你何以曉得這樣細?”

這句話也一樣把那個知縣問成了羞愧得無地自容麵紅耳赤,他半晌回答不出,過了一會,借口更衣告便,忙忙逃席走了。這個知縣走後,劉通判笑著對同僚們說道:“你們可知他的曆史嗎?”眾人都說不知,“他說起嚴世蕃家的事來如數家珍,那是因為他本來就是嚴氏門下的一名小廝,因為擅於得嚴老兒的歡心,十多年後就哀求世蕃要些差使做。因為他不識字,嚴世蕃不能讓他當高官,隻好做了本處的知縣。”

眾同僚聽了,不由得倒抽了一口冷氣,劉通判也歎道,“朝裏有人好做官,像這樣的一個家奴,也居然配做起百姓的父母官了,我們讀書人不是隻好去氣死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