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年以來大將軍的日常生活充滿了忙碌,從早上起來練劍開始,他就像陀螺一樣轉開了。他一邊施展劍術對付四個陪練劍士從四個方向擊過來的劍,一邊還要用清醒的頭腦細聽接二連三過來的人的報告。他知道經過一夜的睡眠休整,這個時候的頭腦最清晰,記憶力也最強,除了宮中事務,這些報告大到國與國之間的軍事、政治、貿易等各方麵的情況,朝廷各部門和各郡縣的重要奏章簡要,及官員變動和人事補遺等,小到某一地出現的災情或是民間傳說的異象奇事。大將軍接下來的很大一部分時間要根據這些報告來忙碌,他會交代其中一些奏章直接送進宮呈交皇帝,另一些他就口頭說出處理辦法,讓人記下去傳達。但纏著他的事仍是一樁接一樁,甚至連他吃飯、如廁、洗澡這樣的個人不得不做的事都顯得煩瑣而多餘,令他每每不快。後來他隻有把這樣的時間也用到處理公務上來。有時他在如廁時會果斷做出一個決定,令守在外麵隻有一屏之隔的官員火速執行。有時他一邊沐浴一邊批閱奏報。有時他會叫幾位大臣陪他一起吃飯商討一項方案。大將軍每天看似都會在這種緊張和煩冗的事務中度過,這使他偶爾會生出一些莫名的感傷。仿佛人生沒一點多餘的空閑,有時他用手輕輕撫摸著胸前心愛的美髯也想吟幾句抒發感懷的詩章,可他發現大腦裏連華美詩章的影子都沒有,看到一些臣僚和親戚過著錦衣玉食、榮華富貴的生活他竟很不順眼。他知道當年把他從困境中拉出來並為父親蓋房造院的兄長不就是希望他最終能過上這樣既榮耀又舒坦的日子嗎!現在這些都有了,他卻內心生出不屑。他反而懷念少年時讀《子都賦》的情景,反而懷念曾經愛好過的音律,可是那琴已久不撫了,仿佛滿心都是灰塵。唯有一樁事他卻樂此不疲,那就是做愛——他白天的精力都用於公務上,晚上的精力主要消耗在至少要夜禦三女的工夫上,這使他白天的緊張得到了緩釋,早晨起來又精神百倍。
這天大將軍從申魚賦的口中聽到我用從昌邑王府帶來的人把原來長信的羽林衛尉都換了,任命安樂掌管上官皇後長信宮的羽林軍時,他不禁把眉頭擰成了一把鎖,那鎖仿佛要把未央宮都鎖在他的眉上。
禦林軍亦稱羽林軍,是護衛皇帝、皇家、皇城的禁軍,當年由祖父一手建起來的一支特殊部隊,一般設總統領、右統領、左統領、帶刀護衛、敢死隊、大將軍、將軍等職位。禦林軍的使命是:防禦外來之敵、對抗內部之亂、保衛皇室安全。羽林,初名建章營騎,以警衛建章宮得名,後改為羽林,意為:為國羽翼,如林之盛。
11
也有人說祖父劉徹剛登基時受母係親戚壓製,沒有實權,為了拿到實權,祖父佯裝帶一幫武士在羽林中打獵玩耍,實際上是在訓練一支真正聽命於自己的軍隊,這就是羽林軍的來曆。
因為羽林軍是直接受皇帝指揮的禦用部隊,是隸屬光祿勳的一支禁衛軍,守衛建章宮,故稱為建章營騎。後來改稱羽林騎,設羽林監,掌送從。羽林騎、羽林孤兒在兩千人左右,作為皇帝的宿衛和儀仗部隊。羽林的地位高於其他部隊,士兵都是職業兵、貴族兵。建章營騎為輕騎兵,但由於是皇帝禁衛,所以裝甲覆蓋率也要遠高於輕步兵,主要著細魚鱗背心甲,腰部以上的大部分身體都受到有效的裝甲保護。建章營騎擁有卓越的換裝性,可以裝備長劍、圓盾、弓箭、弩箭、長斧等武器,用以完成各種不同的任務。建章營騎的機動速度是所有漢軍常規兵種中最高的,所以也經常用於充當斥候部隊、傳令兵、偵察兵,進行追擊作戰、偷襲行動等等。光祿勳下設七署,其中羽林中郎將所屬羽林郎一百二十八人,為皇帝的宿衛侍從;羽林左、右監所屬羽林左騎八百人、羽林右騎九百人,擔任宿衛侍從和出充車騎。羽林郎選自六郡、三輔地區的良民、從軍死士之子孫、征戰有功者。羽林郎,掌宿衛侍從,常選漢陽、隴西、安定、北地、上郡、西河六郡良家補之。羽林衛有極嚴的禁律,即十七律、五十四斬——其一,聞鼓不進,聞金不止,旗舉不起,旗按不伏,此謂悖軍,犯者斬之;其二,呼名不應,點時不到,違期不至,動改師律,此謂慢軍,犯者斬之;其三,夜傳刁鬥,怠而不報,更籌違慢,聲號不明,此謂懈軍,犯者斬之;其四,多出怨言,怒其主將,不聽約束,更教難製,此謂構軍,犯者斬之;其五,揚聲笑語,蔑視禁約,馳突軍門,此謂輕軍,犯者斬之;其六,所用兵器,弓弩絕弦,箭無羽鏃,劍戟不利,旗幟凋弊,此謂欺軍,犯者斬之;其七,謠言詭語,捏造鬼神,假托夢寐,大肆邪說,蠱惑軍士,此謂淫軍,犯者斬之;其八,好舌利齒,妄為是非,調撥軍士,令其不和,此謂謗軍,犯者斬之;其九,所到之地,淩虐其民,如有逼淫婦女,此謂奸軍,犯者斬之;其十,竊人財物,以為己利,奪人首級,以為己功,此謂盜軍,犯者斬之;其十一,軍民聚眾議事,私進帳下,探聽軍機,此謂探軍,犯者斬之;其十二,或聞所謀,及聞號令,漏泄於外,使敵人知之,此謂背軍,犯者斬之;其十三,調用之際,結舌不應,低眉俯首,麵有難色,此謂狠軍,犯者斬之;其十四,出越行伍,攙前越後,言語喧嘩,不遵禁訓,此謂亂軍,犯者斬之;其十五,托傷詐病,以避征伐,捏傷假死,因而逃避,此謂詐軍,犯者斬之;其十六,主掌錢糧,給賞之時阿私所親,使士卒結怨,此謂弊軍,犯者斬之;其十七,觀寇不審,探賊不詳,到不言到,多則言少,少則言多,此謂誤軍,犯者斬之。
我不可能白白從昌邑帶這麼些人來,連守衛我的羽林衛中也沒有我的人。宮裏上上下下裏裏外外都是他大將軍的人,我似乎是站在他的掌心裏。如果我不在守衛宮中的羽林衛裏安排我信得過的人,我不就是他大將軍手上的玩偶嗎?而上官太後是大將軍手上的一張王牌,誰能掌握長信宮衛尉,誰就能控製這張王牌,詔我進京封我為太子,他用的是這張王牌,如果在他手裏便可以任意運用啊!這張牌我必須抓到手裏。
沒想到大將軍當即滿臉不高興地來見我,一改平日待我的輕言細語和教書先生般的好耐心與說話口氣,說:“陛下這就不勞你費神了,宮廷禁衛可是我大司馬大將軍分內的職責啊!陛下這一變動就等於是老臣的失職了!”他的話裏充滿了指責、加罪與教訓,按律這是對皇上的大不敬,戳穿了是可以推出去斬首的!可我沒有作聲。我見站在身邊的安樂與魏蒔都有些忍不住了,還是師傅龔遂說了一句話,打了圓場。他說:“大將軍呀,陛下原是要找你商量的,聽我說你告病未上朝,也不好打擾,這下正好大將軍來了就可商量商量。”我趁機問:“大將軍身體如何?”霍光隨即捂住腮幫子,好像意識到了牙疼,語詞竟然不清地說:“謝謝陛下關心,老臣,無、無大恙。”我說:“那就好!我隻是想在宮裏左右能看到些熟人,隨時傳喚起來順手些。”霍光說:“這宮裏宮外包括老臣在內不都是隨時待命可以接受陛下的傳喚的嗎!陛下還有什麼不順手的呢?”我笑道:“那就好那就好!”霍光聽罷,似乎麵色略轉緩和,說了聲:“老臣內急,先行告退。”便自去了。
不知為什麼,大將軍走後,我深吸了一口氣,內心才有所鬆弛下來。我隱約感到我跟大將軍掰手腕般的角鬥似乎已經過早地開始了,這是我不願看到的,我甚至不願去想它會有什麼樣的結局。但安樂和眾昌邑舊臣的態度幾乎是朝一邊倒,他們嫌我過於優柔寡斷。魏蒔說:“陛下,長安不是昌邑,未央宮不是昌邑王府,陛下再也不是一個小小的昌邑王了,而是全天下的皇上,滿朝文武大臣們的陛下,豈能容一個臣下對皇上視若無物而讓他一手遮天、獨霸朝政?此乃天地所不容!”
魏蒔說這話時因激憤於心渾身都在顫抖。楊墡建議說:“不管如何,陛下還是要把昌邑帶來的人手盡快安排到一些位置上去掌握實權,否則怎動得了他?”楊墡與魏蒔有“昌邑雙儒”之稱,都是當地一時之才。楊墡的妻子是魏蒔的堂姐,魏蒔又娶了楊墡的妹妹為妻,二人的關係不僅是同僚且是親上加親,對時事的看法也大致相同。我說:“別說是動大將軍,我才剛換一個長樂衛尉他都不答應呢!你們也都看到了他一副氣呼呼的樣子。”安樂卻說:“這越說明陛下必須盡快下手剪除逆臣!”
我笑道:“你們說得輕輕鬆鬆啊,我問問看,你們到底能怎麼剪?又怎麼除?”安樂和魏、楊各對視了一眼,趨前一步說:“陛下可發一道旨令罷免大司馬大將軍之職,詔告他種種欺君罔上結黨營私企圖篡國之罪,即使不誅其九族,也要將他逐出京城,流放到南方荒蠻之地,徹底斷絕他與京城的關係。”
我說:“真有這麼簡單和容易嗎?”楊墡說:“別人要動他很難很難,陛下可是皇上啊!”我說:“皇上又怎麼樣?”魏蒔說:“皇上可以一言九鼎。”我用手指指他們幾個,說:“我就你們幾個,有九鼎嗎?!”安樂也懇求道:“皇上,千萬不可優柔寡斷,錯失良機呀!”我說道:“安相呀,你所說的良機是對的,可是現在還沒到來。不用我說,你們誰都知道大將軍的根基在京城深不可測,朝中上下的層層關係盤根錯節,而且大將軍本人並非等閑之輩,豈是我一道旨令就可拿下他,定他的罪?!”
魏蒔跪地泣道:“陛下呀陛下,當斷不斷,反受其亂啊!”一時,安樂和楊墡二人也跟著跪下。隻有龔遂沒有跪,也不發聲,我轉頭看,示意他說說話,他嚅了嚅嘴,我知道他不想說。一般他有話要對我講,也不會當著其他人的麵,而會私下對我說,這或許是他作為我的師傅以來多年養成的習慣。但在這時我是需要他來說話的,他低聲地說道:“沒別的,陛下要做的功課還是那四個字。”他一字一頓地吐出,“韜、光、養、晦。”
安樂斜睨了龔遂一眼冷嘲熱諷道:“有的人就會明哲保身,成事不足敗事有餘。不如待在昌邑養老!”龔遂也不予計較,隻輕微咳嗽了一聲,站出來說道:“別的不多言,即使事情能成,匆忙拿下一個舉足輕重的大將軍,朝中上下也會大亂,天下局勢可能出現動蕩。如果僅僅靠我們這些昌邑臣屬一時恐怕是理不清朝政,也管理不了天下的!管理朝政還是得靠那些個大臣們,而這些大臣會跟我們一條心嗎?這裏麵就如陛下所說關係錯綜複雜,遠遠超過十個昌邑,他霍大將軍在裏麵可是樹大根深啊!”
師傅龔遂所說的,也正是我擔心的,但坐下來裝聾作啞般待在宮裏無所作為,說得好聽一點是韜光養晦,說得不好聽還是當大將軍的傀儡兒皇帝,哪裏有出頭之日?我想大將軍希望和所要的就是我的聽話和順從,對此我內心已感到了一股憋屈。一個帝王在自己的皇城還要過所謂韜光養晦的日子,受一個臣子的頤指氣使,這是在我這個血氣方剛年齡,而又處在這樣一個位置上的人所不能接受的。
在京的其他大臣們對我究竟是個什麼態度?他們會怎麼看我?這是我想知道的,為此,我決定親自移駕去走訪一些大臣們。
12
我對大臣楊敞貌似禮節性的登門拜訪是他不曾預料到的。他對我的到來既感到驚訝又仿佛萬分榮幸。我先是佯作關心地詢問了他的身體情況,又不鹹不淡地征詢他對朝政的一些看法和設想。我盡量顯示一位皇上對於大臣的體恤與看重,顯示自己的虛懷若穀,而真實用意是想探聽到他對霍光的想法。
而像楊敞這樣久經官場的大臣又是何等世故與老謀深算,他的回答既謹慎又圓滑,你根本看不透他的內心。令我大感意外的是在他向我引見他的家人時,我竟然看到了赴京途中弘農之夜行刺我的女子。
楊敞笑吟吟地向我引見道:“這是小女楊雩。”好像他對女兒的所為一無所知。楊雩已完全是一個美豔照人的官府小姐模樣,若不是那張令人驚豔的臉叫人過目難忘,我一時又怎認得出她來?而她對我口呼陛下娉娉施禮,別有萬般風情。我不禁隨口道:“——浴乎沂,風乎舞雩,詠而歸。”
其中意味隻有她才能知曉,楊雩小姐抬起頭來,眼波流轉,帶著一種隻有我才能夠領會的笑意,算是對我的暗中回應。
我怎麼也不能想到今生還有機會見到她,盡管她的那綹發絲仍包在她留下的蒙麵巾中一直藏在我的懷裏。對於這樣一個刺客我不知道我為什麼放不下,而在大臣楊敞府上與她的邂逅似是天意,又使我迷惑不已。
她真是楊敞的女兒嗎?她怎麼又會是一個刺客?是誰指使她行刺我的?如果是楊敞,他就不可能將受他所使的刺客女兒引見給我,那麼還有誰?如果她是隱藏在楊敞家中的刺客而且是以他千金的身份作為掩護,那一定要得到楊敞的認可。楊敞到底是扮演著什麼角色?他將女兒楊雩引見給我是什麼意思?
難道他僅僅是一個對女兒的所作所為一無所知的父親嗎?抑或他的女兒是瞞著父親在暗中為父親分憂,也就是說她的父親也像她所說的不願意看到一個廢人充當大將軍的傀儡,而希望給帝國一個機會。
所以她沒有對我刺出那一劍,她把我看成帝國的一個機會。也許不用深想,楊敞向我引見他的女兒,就是給我所需要得到的答案與態度,而其中的意思隻有彼此知道。但是也可以理解為楊敞什麼也沒給我,因為他什麼也不知道。他隻是後來史書上所記載著的那麼一個出自弘農的漢帝國忠心耿耿的朝廷大臣。
這次見麵楊雩小姐的態度卻極其自然,仿佛我們隻是初見,她表示了對皇帝陛下應有的尊重和謙卑,當著楊敞的麵我沒有點破那一晚路過其故鄉我和他女兒格外奇特的一麵之緣。
事後我卻耿耿於懷,尤其是對楊雩小姐的眼波無法忘懷,她的影子一直縈繞於我腦際,使我這個曾經滄海的人一時像一個懷春的少年,打探到了情人的下落,既有著說不出的欣喜又感到惴惴不安。
然而我走訪大臣的腳步卻沒有中斷,他們雖沒有給我在楊府的意外驚喜(也不可能),但對我的登門拜訪——應該說是聖駕臨幸,都不約而同地感到誠惶誠恐。他們不是真的對我這個剛繼位幾天的皇上心懷敬畏,而是害怕皇帝一到他的府上,消息立馬就會傳到大將軍那裏,引起大將軍對自己的猜疑。
所以他們見到我的第一句話都如出一轍:“陛下要見下臣隻需傳一聲,下臣自會進宮拜見陛下,怎敢勞動陛下移駕親自光臨寒舍?”我知道他們這種表麵的恭敬都並非發自內心,而無一不是出於對大將軍的忌憚。從他們身上我聽到的都是對大將軍的欽佩與愛戴,除了楊敞話中有話,頗可讓人揣度之外。我自是明白我前腳踏入一位大臣的府中,後腳就有人跑到大將軍府中將我與該大臣的接觸與談話內容一五一十向他報告,也就是說他霍大將軍對我的一舉一動都了如指掌。
13
這次走訪大臣我決定以親自到大將軍府上拜訪作為結束。我有意要讓他猜想我走訪一位位大臣的全過程,讓他去不斷打探我的情況,揣測我的意圖。我可以想象他在府中捂著腮幫子的苦惱樣子。而最終我將單刀直入他的大將軍府,讓他看到我光明正大地出現在他眼前。
沒想到的是,霍光畢竟是霍光,他對我最後拜訪他似乎絲毫沒有感到意外,好像他預算到了我終會到他的府裏來。他沒有像其他大臣一樣說一些貌似冠冕堂皇的客套而謙卑的廢話,他居然沒有捂住牙疼的腮幫子,而是反過來對我帶有關心和慰問地說:“陛下連日走訪也該累了,這最後一站就到老夫這裏歇歇?”
我說:“大將軍貴體可否好些?”
他恍若沒事似的一笑,說:“有勞陛下掛念,老臣命賤,這把老骨頭似乎還能折騰一些年,你看我侍奉了孝武皇帝,侍奉了昭帝,現在又侍奉陛下。”
我說:“大將軍送給我的蟲草想必有強身健體奇效。”
霍光哈哈哈哈一個勁地笑,說:“陛下還年輕少壯可能一時感覺不到蟲草的好處,老臣可是得到其中的妙處。”
我說:“大將可是說養生?”
霍光說:“我是說男人的快活。”
我“噢”了一聲,這時一個侍姬過來先是對我口呼陛下恭敬施了一禮,然後對霍光說:“大將軍到了進湯藥時間了!”
霍光也不介意,從另一個端湯藥過來的侍女手上的漆盤裏取過湯藥,一仰脖子咕嚕咕嚕喝盡,用袖子擦擦嘴上的藥汁,哈了一口氣,手又不自覺摸到了腮部,可能牙又疼了。
他仍似乎輕鬆地對著我,說道:“不是老臣話多,陛下連續幾日對大臣們的頻繁走訪似乎不太符合皇上的身份啊!”我說:“大將軍的意思是……”霍光哈哈一笑:“老臣沒什麼意思,老臣把昌邑王請到長安來做陛下就是希望你在宮裏有個陛下的樣子。”我說:“大將軍希望我是什麼樣子?”霍光說:“陛下要見哪個臣子隻需傳召一聲,誰不要趕緊進宮來見陛下?哪裏有一個堂堂陛下從東家跑到西家的道理?!”
我說:“大將軍我聽明白了你的意思。”霍光問:“什麼意思?”我說:“我在大臣的家中都聽到了這個話,看來那就是大將軍的意思。”霍光擺手道:“那純是陛下多心了!”我說:“我沒多什麼心,倒是大將軍身在病中仍是為朝中事務操勞,確是辛苦萬分。硬挺著,病怎麼得好呢?”
霍光聽罷,輪到他“噢”了一聲,用一種頗覺意外的目光看著我,不,是盯著我。我收住臉上的笑,說:“依寡人看,大將軍可以歇一歇了,好好養病吧!”這是我在大將軍麵前第一次以“寡人”自稱。且把這個帝王專用的詞盡量說得一清二楚,咬字很準,發聲很重,以顯示其無人能匹的力量,仿佛是在強調我的存在感——皇帝的存在感。盡管我不喜歡自稱“寡人”,覺得很怪,更不喜歡這個詞,但當我此時麵對整個宮廷人人忌憚的大將軍說出“寡人”之後,心裏竟冒出一些莫名其妙的快感。
這次霍光沒有立馬做出反應,連一個“噢”字也說。他臉色變得有些難看,他沉默著,對他的皇帝明確說出的話沒有做出任何應有的回應。可以將大將軍的這種態度看作是在抗拒我的存在,我也沒有再說什麼,在大將軍府中我們又出現了一次似曾出現過的對峙,隻是這次對峙雖然短暫,卻都繃得很緊——皇帝和大將軍對峙,其結果是這次拜訪草草結束,我比預想的還要快地返回了未央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