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殷拿筷子在我麵前揮啊揮,表情古怪地看著我:“你沒事兒吧?”
我從回憶裏掙紮而出,倉皇地對他微笑:“沒事。”
夏彌咬著筷子,擔憂道:“你手機響了……”
我手忙腳亂地在包裏翻手機,卻怎麼樣都找不著,知道玄殷和夏彌對望了一眼,小心翼翼地提心我:“手機在桌上呢。”
我一抬頭,看見屏幕閃閃爍爍,朗冶來電。
朗冶那邊一片歌舞升平,隱隱約約聽見一個好聽的男聲在獨唱《當愛已成往事》,就像大提琴一樣沉的聲調,帶著絲絨的質感,深情款款。他在這樣的伴奏下跟我說話,平穩呼吸通過電話傳過來,我聽見他歎息的聲音,應該是在抽煙:
“你在哪呢?”
我說:“微山湖鮮魚館,和小殷夏彌一起吃飯呢,你呢?”
朗冶道:“科裏聚會,在KTV,你來嗎?”
我說:“你的同事我又不認識,去幹嘛呀。”
朗冶問道:“任夏晚上回去嗎?”
我說:“不知道,應該回去吧,你找她有事?”
朗冶頓了頓:“沒事,隨便問一下。我喝了酒,不能開車,你一會方便打車來接我一下嗎?”
我說:“可以,你完事給我打電話。”
他“嗯”了一會,沒有說話,也沒有掛電話。
我心裏想著那樁舊事,猶豫了一會,低低喊了聲:“朗冶?”
他說:“我在。”
我說:“你還記得以前……任夏和鄂莫的那樁舊事麼?”
朗冶道:“記得,怎麼了?”
我說:“她……曾經讓我替她給你道歉來著,我是不是忘了。”
朗冶低低地笑了兩聲:“你今天怎麼想起這件事,任夏和蘇謀要有一段了嗎?這孩子怎麼記吃不記打呢。”
我在電話這邊搖頭,搖了兩下才反應過來他看不到,便對著話筒道:“沒有,任夏剛剛給我打電話,說她還沒忘了那件事,所以不可能。”
他那邊傳來“嘶嘶”吸氣的聲音,緊接著是水火相遇的沙沙聲,似乎是猛抽了口煙,將煙頭按滅在煙灰缸裏:“你吃完了嗎?”
我看看麵前的一桌子菜,卻全無胃口,於是道:“嗯,完了。”
他說:“過來吧,我在淞原路上的半月城。”
我掛了他的電話,撐著下巴問對麵用關切目光看著我的兩位:“你倆吃完了沒?”
有個魚頭湯一口都沒動,但這兩位忙不迭的放下筷子:“吃完了。”
我皺眉看了看桌麵上的盤子:“你們兩個人吃這麼少?吃飽了沒?”
夏彌趕緊點頭,並且仰在椅子上做出撐死的表情:“吃飽了,真的,可撐了。”
我說:“我有點事要先走一步,你們兩個沒吃飽就在這吃,我結過賬了。”
玄殷道:“你快走吧快走吧,不用管我倆,我倆再在這坐會。”
我收拾好提包,囑咐了一句:“盡量吃啊,別浪費。”
我們坐的那一桌緊挨著飯店的落地玻璃窗,我在外麵打車的時候,看見玄殷鬆了口氣,笑著跟夏彌說了句話,看口型,應該是:“終於不用再吃魚了。”
我這才想起來,最近魚類大降價,我周末買了一堆回來,天天變著法的做,已經挨邊吃了七八天了……怪不得剛剛一桌子菜,倆人都不怎麼動筷子。
半月城KTV在淞原路中間,坐落在濱海第二大商業中心裏,屬於中高檔會所,無論是裝潢環境還是價格,都很適合他們這幫私立醫院收入不菲的名醫過來High。我到的時候,朗冶的電話正好過來:“三樓,339。”
我不滿地說:“架子夠大的呀朗醫生,來接就算了,還得接到包廂門口,你不能自己下來麼?”
他語氣含著微微的笑意,輕聲慢語,很是做小伏低:“我喝多了,麻煩你上來一趟,好不好?”
我默了默:“等著吧。”
他又低笑一聲。
朗冶坐在最裏麵,看到我推門,按滅了煙頭,笑著對我招了招手:“明珠。”
一群鬧哄哄的人霎時間安靜下來,十幾雙眼睛盯過來,猶如X光一樣在我身上上上下下梭巡了一遍,一個個都帶著探究的神色。我咳了一聲,對這一群醫學界的中流砥柱微笑:“大家好。”
一個目測三十五六的帥哥站起來,聲音低沉好聽,應該是剛唱《當愛已成往事》的那位,他把手很紳士的伸過來,客套道:“鬱明珠小姐,久聞大名如雷貫耳,原來你就是我們老四金屋藏的那個嬌,想見你好久了,上次小筠說你是大美啊大美,果然名不虛傳。”
我茫然地看了一眼朗冶,隻見他笑著站起身,拍了拍帥哥的肩:“好了,老李,什麼金屋藏嬌,都怪小筠隨口亂說。那你們先玩,我走了。”
他拿起大衣折在手臂裏,半邊身子的重量都靠在我身上,一副不勝酒力的樣子,我暗暗運了個氣,才沒被他壓趴下。一邊艱難的把人扶出去,一邊問道:“小筠是誰?”
朗冶道:“上次我在中友接的那個女朋友,你們見過。”
他一說“女朋友”,我分分鍾就想起那個腰細腿長的美女,恍然大悟:“是那個老李的家屬?”
朗冶嗯了一聲:“原來是我們科的實習生,跟著老李實習,還沒實習完呢,倆人好上了。”
我興致勃勃:“聽說你們醫生老和護士勾勾搭搭,你這麼一個優秀的單身男青年,難道沒有護士勾搭你麼?”
朗冶咳了咳:“本來有,後來小筠在中友碰見你,回科裏大肆渲染了一下,大家都知道我有個女朋友大美,結果愛慕我的小護士都跑了。”
我覺得由衷的開心,於是一直笑一直笑,朗冶在我後腦勺上拍了一下,道:“我沒人追你很開心呀,我說你這孩子怎麼不盼人點好呢?”
我無辜道:“我很盼人好呀,這不盼你們科那幫小護士好呢嘛。狼神,愛慕你可不是件好事呀,萬一人家看你老不結婚老不結婚,以為你也對人有意思,於是一直單身等你怎麼辦。”
朗冶無奈扶額:“人民群眾就是這點麻煩,你說我結不結婚管他們什麼事,之前老有病人說要給我介紹女朋友,全被我回絕了。後來小筠見了你回去一說,再有病人說給介紹對象的時候,科裏那幫單身老爺們一個個跑的比我都快,連著解釋,哎呀,阿姨,不行,我們朗醫生他有女朋友了,不過你看我怎麼樣,我也單身。”
我忍俊不禁道:“按理說不應該啊,你們科的優秀男醫生們個個英俊多金還有一技傍身,怎麼可能找不著女朋友呢?”
朗冶說:“就是,你店裏那個小姑娘有對象沒?沒對象給我們科的哥們介紹介紹。”
我為難道:“怕你們科的人才看不上我們蛋糕店的服務員呀。”
朗冶道:“那就是他們作死了,活該單身。”
我哈哈大笑,跟他這麼胡亂掰扯兩句,先前因為回憶舊事而帶來的陰霾情緒霎時間一掃而空。我叫了輛車,笑眯眯地問他:“你是去店裏還是回家?”
朗冶道:“店裏太亂了,回家。”
玄殷自從在我店裏領了工資,從此就在那長住了。我把內室和前廳之間閑置的雜物室收拾成空屋子,讓他愛打地鋪打地鋪,不愛打地鋪自己買床。
我報了小區的地址,和朗冶有一搭沒一搭地聊了一路,一直到進了房間門,他才邊脫大衣邊問我:“你剛才在電話裏提到三百年前任夏那樁舊事,是出什麼事了嗎?”
我愣了一下,這才想起來,憂心忡忡的坐到沙發上,盤著腿道:“任夏下午去見蘇謀的外婆了,給我打電話,說很擔心蘇謀萬一看上她了怎麼辦。”
朗冶打斷我,哈哈大笑:“這自信逆天了啊,人家蘇老板好歹也是萬花叢中過,片葉不沾身的人,怎麼可能分分鍾就看上她了。”
我伸手在他身上招呼了一下:“你聽我講完行不行!”
他躲了一下,將我的兩隻手都握在手心裏,在我身邊坐下:“好,你說。”
我微微側過身子,倚在沙發背上:“你這段時間老上手術,不常來,所以不知道。蘇謀天天堅持接任夏上下班,有時候任夏在單位忙完,都晚上一兩點了,每天每天都是蘇謀開車送回來的。你說如果是簡簡單單的勾搭一下,怎麼可能堅持這麼久?”
“擱你身上,你是不是就動心了?”朗冶搖頭笑,“網上有句話說得好啊,男人是有愛情的,但女人沒有,就像寵物一樣,誰對她好,她就跟誰走了。”
我把手從他掌心裏抽出來,掐住他的脖子左右搖晃:“有種你給老娘再說一遍!”
朗冶一邊大笑一邊咳嗽,一隻手握著我的手腕,另一隻手撫在我背上:“好了好了好了,我錯了,我錯了還不成麼,鬆手鬆手,一會真被你給掐死了。”
我鬆開手,狠狠瞪了他一眼:“你再胡言亂語當心我毀屍滅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