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8.前生欠的債(2 / 3)

朗冶點點頭:“可以。”

我和季子奚都滿臉不可置信,朗冶看著我,很是無奈地一攤手:“這個事情……我確實沒辦法插手。”

我覺得他今天格外氣人,枉費我剛還把他當成救命稻草,果然丫就是根稻草,關鍵時刻說斷就斷。

季子奚的符已經列開,他指尖燃起一抹幽藍火光,口中喃喃自語:“太上台星,應變無停,驅邪縛魅,保命護身……”

道家淨神咒,驅妖鬼時,最易被心魔擾亂,故而才有此咒,用以保護心神。我冷笑一聲,後退一步,身子飛起:“你這樣被權力和地位束縛心智的人,居然還能淨神,那這世上也沒什麼髒汙惡鬼了。”

其實平心而論,這個老頭可能在一群人裏,還算是比較正派的人,但所謂敵人都是邪惡的,我這麼說,也不過是為了激怒他,好教他露出破綻罷了。

季子奚瞳孔有些充血,蒼老的聲音霎時間厚實起來,有種杜鵑啼血的即視感:“季氏子弟,布陣,除妖!”

季氏鎖妖陣,久負盛名。

朗冶倚在門框上,閑閑道:“擒賊先擒王。”

我躲過那道符化成的氣劍,左右看了一下,右手化出一截長劍,腳下一個錯位,直接朝著肖鉉撲了過去,長劍架在他脖頸間,轉身讓他擋在我身前:“季子奚,我不想傷及無辜,讓自己手上再染孽事,但是你若一意孤行,我必定奉陪到底!”

朗冶歎了口氣:“都這時候了還喊台詞,難道不應該劫持人質先跑嗎?”

我愣了一下,發現果然應該是這樣,於是急忙倒退兩步,在牆上借了個力,騰空躍起。整個過程肖鉉都無比配合,在我躍起的一刹那,居然還撒了一張符出去,在我麵前形成了一個巨大的氣障。

我心懷感恩地附在他耳邊道:“大恩不言謝啊大恩不言謝,等我活著逃出去一定請你吃大餐。”

肖鉉悶悶地笑:“救命之恩隻抵一頓大餐,難道不應該以身相許麼?”

我“嗬嗬”了兩聲。

說話間陣型已成,我在兩麵挨著的牆壁上來回借力,小心避開陣法覆蓋的地方,按照經曆鎖妖陣的經驗,一個陣中總有幾個地方是死角。

然而這次卻很不一樣,方接近大陣,便感受到一陣強烈的吸力,鎖妖陣本來並沒有攻擊性,隻是將妖吸在陣眼中,慢慢靈力耗盡,回天乏術罷了,就像是割脈自殺的人,放盡了身體裏的血液一樣。

肖鉉設下的氣障被季子奚挨著幾道符盡數擊碎,他臉色開始泛青,微微側了側頭,對我低聲道:“鬆手,我衝進陣裏的時候,你盡力逃脫。”

我不知道這個鎖妖陣對人有沒有影響,但又擔心萬一有影響怎麼辦呢?我從來沒想到要把肖鉉殺掉,就憑他剛剛能放出那道氣障,就注定了我不可能對他下手。

我曾經看過無數優秀影視作品,每當遇到危難的時候,炮灰配角總是會滿臉正氣地向主角君大吼:“快走!留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快走!”

然後主角君看著麵前撲麵而來的死亡,一臉癡呆,腦中閃過很多幕情景,猶豫那麼一大下,最後堅定地搖搖頭:“不,我不走,要走我們一起走。”

最後要麼誰都沒走,要麼神奇地都走了。

我覺得編劇在編這一段的時候,大約腦子有病了,生死存亡的時候機會轉瞬即逝,等他腦子裏過完那很多幕,早就死球了,還走個毛線。因此也十分痛恨鄙夷沒走的主角君,如果他走了,搞不好還能救出一兩個。

然而眼下,真正到了生死存亡的關頭,當自己可以逃脫的時候,怎麼可能踩著同伴的生命苟且偷生呢?雖然現在也不是十分的生死存亡,更重要的是,就算我把他扔了,也不見得能逃得出去。

和一般的劇情定律一樣,等我猶豫完這一陣,大家都走不了了,季子奚麵色殷虹額頭見汗,一看就知道再發大招,陣法的吸力已經遍布了整間屋子,除了倚在門口的朗冶,每個人都麵色肅穆。

我感受著體內妖力的流逝,對朗冶淚流滿麵:“神尊,看在往昔的麵子上幫個忙成不成?”

朗冶一動不動地倚在那,對我微笑著點點頭:“六乙到巽,走生門,過傷不入。”

我愣了愣。

季子奚卻沉聲吼道:“尊座曾言不插手紅塵之事,現在是要言而無信了嗎?”

朗冶袖著手笑:“我可沒插手,插口罷了。”

肖鉉打出一張又一張符,每一張符都在鎖妖陣的壓力之下碎做星星點點星砂,他臉色一直青白不定,兩腮僵硬,似乎是緊咬牙關才堅持下來。

“按他說的走,奇門遁甲可破陣。”

我回過神來,腳下幾個錯位,闖生門過傷門,又問道:“生門不是最後才會出現嗎?為什麼直接就能闖過去?”

他提了一口氣,簡明扼要地低聲回答:“創新。”

靠……這玩意居然還能與時俱進。

朗冶又道:“踩杜到死,天成天權”。

我身上越來越沉,似乎背了一座巍峨大山,剛剛還能從容踏位,然而此刻卻已經想要弓腰,手上的長劍消失,妖力已經不足以支撐它現形。

季子奚沒再搭理朗冶,隻對肖鉉喊道:“孽子,你是當真打算陪她一路到死?還不快出陣!”

肖鉉臉色雖然慘白,但說話的聲音依然有中氣,想必這鎖妖陣對人的影響不是很大,他抹了一把額頭的冷汗,對老頭笑了笑:“我不想再後悔第二次了。”

我知道此時此刻我應該勸他出陣,然而我始終不是那樣胸懷寬廣的人,就算這次必死無疑,我也不願意一個人孤獨地陷入寂寂長眠,我一直都害怕寂寞,一直都害怕。

朗冶臉上微笑的表情消失,他扶住門框,手指在上麵掐出指痕:“明珠,別彎腰,走過去,不要擔心靈力枯竭,你不會有事的。”

我慘然看他一眼,覺得身上的重量越來越沉:“朗冶,如果我沒有辦法從這扇門裏走出去,你記得幫我把店麵賣了……唔,算了,就送給夏彌吧。”

朗冶眉心一皺,幾步塌了過來就要入陣,麵前卻顯出一道幽幽鬼火組成的屏障,一襲銀袍在鬼火前現身,對朗冶搖搖頭:“你不能出手,否則前功盡棄。”

朗冶看了她一眼,左手一揮一抓,那道屏障便化作一點幽暗綠光,被他抓在手裏:“無所謂。”

朱顏倒抽一口冷氣,急忙施法將那點綠火散盡,對我喊道:“明珠,走死門,你一定要自己走出來,你……”

肖鉉伸手扶住我,力道頗大,掐的我呲牙咧嘴:“你的長生劫還沒過呢,走出去,走出去就安全了。”

我緩了口氣,內丹急速運轉,妖力再一次運轉全身,身上的重量好像減輕了一點點,在這一點點瞬間裏,我側了個身,轉到死門乾位,直接和一個布陣的人打了個照麵。

朗冶急聲道:“攻擊他,下死手,用一擊必亡的招數!”

朱顏點頭:“我是鬼差,我替你填平這樁事。”

……現在的鬼差都這麼以公濟私麼?

布陣的弟子睜開眼,目光驚恐,連正常的句子都連不成:“你……殺我的話……你肯定不會再走出……”

“去他的長生劫。”我伸出手,手上已經長了一層白色的絨毛,身體顯現出原型的特征,如果再不能破陣,恐怕就真的再也走不出這個門,和性命比起來,能不能成神又有什麼可在意的。

指甲掐進喉管,向下狠狠一劃,血液噴濺出來,在地上畫了一個長長的血條。

一宮已破,陣中平衡盡失,手掌現出貓爪的形狀,半邊臉上噴了血跡,映在肖鉉的瞳孔中,襯著嗜血的眸色,顯出一個狼狽又狠毒的影子。

季子奚劃出一張符,一口血噴在上麵:“玄囂讓開!”

朱顏又道:“回杜門,六丙到坤,子居母舍。”

我聽著她的話,閃身進了杜門,地上星光點點,一張巨大的八卦圖正在緩慢運轉,布陣的人腳下開始走動,八門每一秒都在變化,找杜門就變得十分困難,剛剛用蠻力將妖力逼出來發動攻擊,攻擊一過,整個人都頹了下來,身上重量加倍,壓在脊椎上,讓人總有一種錯覺,好像下一秒脊柱就會被一寸一寸地壓斷。

季子奚的符已經染上火光,化作一道長劍,劍柄上還串著一張符,他長須掛著血跡,眯起眼睛看了看餘下的七門,用紙符找到肖鉉所在的方位,眯起眼睛,長劍直朝著我所在的地方破空刺來。

我聽見朗冶驚恐變調的聲音:“明珠!”

一個人影直撲過來,握住了那把劍。

朗冶蒼白的臉在我眼前閃過,那把火色長劍被他捏在手裏,燃放更加明亮的火燭。

我覺得後背的衣服緊緊貼在背上,渾身冷汗淋漓。

朗冶另一隻手抬起來,摸了摸我的臉:“那個長生劫,過不去也沒關係,以後我會在你身邊,一直保護你。”

他忽然出手,又忽然這麼煽情,我覺得很搞不清狀況:“那你的意思是,不過了?”

朗冶笑了笑:“先前一直擔心會耽誤你渡劫,所以一直沒說……”他微微低下頭,握拳抵在唇上清咳一聲:“你覺得我這個人怎麼樣?”

我莫名其妙地看著他,不知道這個情形之下,怎麼會跑題跑到這兒去,然而他眼神和表情俱都認真,我隻好點點頭:“不錯啊,挺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