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9.原是故人來(3 / 3)

朗冶閉了閉眼睛,聲音有些抖:“我知道。”

知道你還給我擺一張死人臉!

我有些泄氣,索性站起身:“好了,回去吧,明天的機票不是嗎?晚睡不好。”

朗冶通知了任夏過來接機,估計在通知的時候還提點了兩句什麼,導致我下飛機的時候,受到了如同西太後出巡一樣的待遇。任夏穿的花裏胡哨,滿臉喜氣來接機,那個諂媚的表情,讓我恨不得從她臉上撕下一張臉皮來,以證明她不是邪神附體。

我其實很不喜歡這樣的對待,我想裝作什麼事都沒有發生,但身邊所有的異常都在提示我,真的有事發生,有不好的事情發生。

蘇謀換了一輛銀灰色的跑車,不看牌子也知道是個高級貨,炫富炫的很拉風,任夏一點點消掉了刻意用來遮掩容貌的小法術,炫美炫的也很拉風,我出出口的時候,就看到這兩個拉風的人一左一右排在兩邊,很畢恭畢敬地一低頭:“老板好,歡迎回城。”

原本焦距在這兩位身上的目光刷一下全黏在了我身上,各種驚訝羨慕還有不屑的,讓我很是受寵若驚。

於是我受寵若驚地走過去,挨個拍了拍兩人的肩:“不錯,都越長越俊了,很有助於咱公司形象的發展。”

蘇謀抽了抽嘴角,任夏則更加恭敬的一低頭:“不敢有負老板的厚望,在您離開的這段時間裏,我和小蘇都一直努力往好看了長。”

我也抽了抽嘴角,任夏作為一個在傳媒界這個魚龍混雜的圈子,都能混的風生水起的人,口頭功夫果然不是我這樣小小的一個個體工商戶能對付的了的。

回中友的時候路過朗冶住的小區,他就先下車回家了,任夏莫測的目光從他身上滑到我身上,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

我本以為到店裏會接受一番盤問,一路上就在構思她會問什麼話,我應該怎麼應答,還在心裏模擬了一下那個場景,結果人算不如天算,到中友門口,人家兩口子把車往路邊站牌一停,倆人都巴巴地看著我,很一致的傳遞“就到這吧走好不送”的意思。

我默默的開門下車。

任夏很喜氣洋洋地看著我:“本來該給你擺個接風宴好好敘敘別情,但下午呢約了婚紗設計師,你看,放人家的鴿子多不好,於是你晚上給我留著門哈,我晚上回去給你敘別情。”

我向她揮揮手:“我就不耽誤你珍貴的晚上時間了,你晚上還是和蘇謀敘一敘別情吧。”

任夏哈哈一笑:“那怎麼可以呢,所謂姐妹如衣服男人如手足,缺胳膊斷腿沒什麼,裸奔就不好了。”

蘇謀嘴角又抽了抽,我跟著也抽了抽,目送他倆一騎黃塵揚長而去。

一般商戶都是大年初六才開門營業,中友這會隻有KTV和電影院還在營業,襯著千家萬戶門上紅彤彤的春聯,倒是絲毫不顯冷清。

我從站牌走回店裏,這條路走了不下千餘次,熟悉的閉著眼就能摸回去,走著走著興起,索性眼睛一閉,腦子裏浮現出三維立體的實景圖來,每一處台階、垃圾桶,甚至是綠化區和雕塑,都在大腦裏一清二楚,毫無壓力的走了回去。

直到雙手摸上一處溫熱的存在,似乎是一個人。

我趕緊睜開眼。

季嫵笑眯眯地拿掉我在她臉上亂摸的手,打趣道:“怎麼回事兒?昔年一別,你居然瞎了?”

我麵無表情道:“昔年一別,你居然胖了。”

是個女人就討厭自己發胖,季嫵這樣脫俗的人果然也不能免俗,她的臉色以肉眼可見的速度一遍,皮笑肉不笑道:“我們家老宋把我養這麼胖容易麼?你笑話我什麼!”

我無言以對,她目前這個精神狀況,實在是不好推測是正常的還是已經癲狂,萬一姑娘思念亡夫過度,患上什麼妄想症,那就麻煩了。

季嫵看著我風雲變色的臉,噗嗤笑出聲:“你別是擔心我精神不正常了吧,別擔心,好著呢。”

我提心吊膽地看著她,弱弱道:“一般精神病都說自己好著呢。”

季嫵看了我一會,踢了踢腳邊的行李箱:“我大老遠的來看你,卻被你懷疑是精神病,實在是太寒心了,我看以後要是來,得先去精神科開個證明才行。”

我這才看到她這身遠行歸來的行頭,不過話說回來,她實在不像是一路風塵,黑色線衣搭配朱紅色的高腰毛呢長裙,肩上披了塊厚厚的圍巾,文藝範兒十足,加上腳邊的行李箱,儼然是給衣服裙子或者箱子拍廣告歸來。

季嫵又踢了箱子一腳:“我一下飛機就奔你這來,你結果你還沒開門,冰天雪地的等了半天,還被你懷疑精神病,你今天是鐵了心不讓我進門了對吧?不進拉倒我這就走。”

我急忙拉住她,邊在身上手忙腳亂找鑰匙,邊賠笑道:“沒有沒有,就是一時沒反應過來,我也剛下飛機,腦子還懵著呢。”

季嫵拉著金屬拉杆,偏著頭看我:“去外地過年了?”

我點點頭,用電控鑰匙打開卷簾門:“去貴州了。”

季嫵率先拉著小皮箱往裏走:“玩的開心嗎?”

我臉色暗了暗,就我那個經曆,著實算不上開心,於是嘴裏亂七八糟地唔了一聲,勉強算作應答。

季嫵顯然也沒真想聽我的回答,自己樂淘淘地在店裏轉了一圈:“這麼久居然還是這麼個格局,一點創新都沒有。”說著隨手抹了一下桌子,又看看自己的指尖,嫌棄道:“咦,這麼髒,你也不知道收拾一下。”

我本來還在傷春悲秋,被這位小姑奶奶一頓連打帶消忘了個一幹二淨,很不好意思道:“霧霾大,霧霾大。”

季嫵把箱子一扔,雙手叉腰,精神頭十足地看著我:“那我們把它打掃一下吧!”

我:“……其實我本來想年後請保潔公司的……”

季嫵又嫌棄地看我一眼:“幹嘛要浪費那個錢,你又沒斷胳膊斷腿,自己打掃不行嗎?”

我覺得我眼淚都快下來了:“季嫵,你出去這麼久,到底經曆了什麼,究竟是什麼把你從一個天天穿棉群的文藝女青年,活活變成了一個雙手耍大刀的女子漢,時光你這把殺豬刀,快把我的文藝女青年還給我。”

季嫵挑著嘴角爽朗的笑了:“你要是像我一樣,爬過高山入過森林,肯定會變得更加女子漢,文藝女青年都是養在溫室裏的花朵,見風死的那種,現在沒有人保護我了,自然要自己變得強大一點,才不會被人欺負啊。”

其實不是沒人保護你,而是當那個人不在,所有人的保護你都不想要罷了。

我被逼無奈,取了一個小桶幾塊抹布,跟勞動人民季嫵同誌開始大掃除,電腦被打開,音箱裏放著風格各異的流行音樂,我倆一人帶了一個報紙帽子,邊聊天邊擦桌子掃地。說是聊天,其實主要是季嫵再說,她本身就是一個作家,又外出了那麼久,不像是以前那樣蜻蜓點水的旅遊,而是切身的經曆,加之以前封了筆,傾訴的欲望更強,說起話來妙語連珠,她一張嘴,我基本插不進去話。

好不容易逮著一個空檔,趁她去給自己倒水喝的時候,我真心實意地建議:“其實你複出的話,估計成績會比以前更好。”

季嫵放下杯子笑了笑:“我不會再寫言情小說了。”

我惋惜道:“可惜這一番高見,隻能讓我一個人聽了,我聽了還沒什麼用,一點都不能激勵起走四方的雄心壯誌。”

季嫵慢條斯理道:“你想多了,不寫言情小說,我可以寫遊記呀。”

如果可以的話,我真想在我腦袋左邊放一個大大問號,在腦袋右邊放一個大大的驚歎號。

“是博客啦,之前的那個博客,原本用來連載小說的,現在用來寫遊記了。”她把抹布放進水桶裏浸水,唇角勾著神采飛揚的笑意:“沒想到點擊量竟然意外的高,最近有家出版社聯係我,想要出版我的遊記。”

我發自內心地為她高興:“果然作家就是作家,金子總會發光啊。”

季嫵笑道:“是呀,出版以後可以拿稿酬,就不用那麼辛苦地賺旅費了,還可以在這裏買套小房子,我買房為根的思想還是太重了,老覺得不在哪有套房子,就像自己是無根的浮萍一樣。”

我小小地吃了一驚:“你之前的房子呢?”

季嫵道:“賣了。”

我頓時大吃一驚:“為何?”

季嫵側頭看了一眼,眼睛裏滿是溢彩的流光,和先前溫溫柔柔的言情女作家一點都不一樣,渾身散發出一種大氣的灑脫:“因為我開心呀,當時我想賣,就賣了,明珠,你說我們家老宋換我這條命下來,不就是為了能讓我快快活活地過一輩子嗎?既然如此,為什麼我還要幹什麼都瞻前顧後,畏畏縮縮呢?”

我一時間不知如何應答。

季嫵繼續抹桌子,聲音輕快悅耳:“當時我想賣就賣了,現在我又想買,就像你現在堅持開這個賠本的店一樣,不就是為了自己心情愉快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