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1.七世盡予你(2 / 3)

我知道這個“同病相憐”的內在含義,不由得泄氣:“我真的沒怪你,你能不能別一天到晚死氣沉沉,又不是多大的事……”卡了卡,又改口道,“雖然是大事,但沒過就是沒過了,反正現在沒死,已經是上天垂憐意外之喜,你一天到晚給我擺一張死人臉,難道是惋惜我竟然沒死?”

朗冶猛地抬頭,表情竟然有些驚惶:“我不是……我隻是……當時如果我不出手,你得了肖鉉的那把劍,未必不會自保平安,因為有外力的介入,才讓封神之路走了一半就卡住……都是我的錯。”

我安慰地在他肩上拍了拍:“當時我已經山窮水盡,估計肖鉉的劍還沒成,就已經被季子奚戳死了,而且……”想起忘泉之上的那個背景,一股濃重的悲傷便鋪天蓋地而來,“我背上不能再多一條人命了,太沉,我背負不起。”

朗冶沉默了一陣,伸手過來覆上我的手背,頓了一下,見我沒有抗拒的意思,便展開手掌,將我的手握住,我以為他要說什麼感動人的話來,結果這貨憋了半天,又來了句:“對不起。”

我真是倒了血黴,從來沒見過哪個倒黴孩子能倒黴的跟我一樣,明明是自己的劫沒過去,居然還得反過來安慰別人。

朗冶從來不願意在我麵前表露出過多的負麵情緒,他去臥室換了件衣服,便又取出先前簡卓給的名片,打了個響指,將名片點燃。

我在一邊目睹整個過程,忍不住問道:“這個名片難道是個消耗品?你每次找他都要消耗一張?”

朗冶又做了個手勢,火焰消失,名片依然好好地捏在他手裏,並沒有任何點燃的跡象:“這是用靈力做的,並不是真的紙。”

說話間人影已經在室內顯出來,並不是簡卓,卻是朱顏,我和朗冶都愣了一下,下意識地看了看那張名片——沒錯,就是簡卓的。

朱顏神色有些懨懨的,開口道:“從前科室的同事正在聚會,簡卓說你要見他,我猜是因為我的事情,所以就直接來了。”

朗冶點點頭,向沙發上一指:“坐吧。”

朱顏踱過去坐下,又問道:“有事嗎?”

她這麼跟沒事人似的一問,我和朗冶都有些詞窮,不知道如何開口,忍不住互相對視了一眼,沒吱聲。

朱顏看我倆一會,歎了口氣:“沒事我就走了,同事還聚著呢。”

我忍不住問她:“你現在還有心情去聚會?”

朱顏莫名其妙地看了我一眼:“為什麼沒有?隻不過是見了前夫一麵,至於要死要活嗎?”

看來地府公務員的生活把她改變了不少,我點頭附和:“就是,至於要死要活的嗎。”

朱顏聽出我話裏莫名的意味,沒什麼溫度的眼神盯在我身上:“你是給他做說客的?”

我剛想點頭,朗冶出聲打斷:“不是,是我的事情,我想問一下你……”他看了我一眼,眼神痛苦,又轉過頭,“明珠……現在這個狀況,有沒有解決辦法。”

朱顏的目光頓了頓,燃起微薄的溫度,問我:“你還在責怪他?”

我分分鍾明白了朗冶的用意,於是迎著朗冶痛苦的眼神和朱顏責怪的目光,大無畏的點了個頭:“不怪他,難道要怪我自己?”

朱顏有些著急,從沙發上站起身來:“我那天不都告訴你了嗎,這件事情和朗冶本來就沒有關係,和你自己沒有走出紅塵,所以才卡在了封神之路的一半。”

朗冶用震驚的眼神看著我。

我忽視他的目光,巨有底氣地對朱顏道:“你這才是笑話,如果我沒有走出紅塵,怎麼可能有長生劫,動了凡心的妖不會有屬於自己的劫,這件事情,我還是知道的。”

朱顏著急道:“他隻是誘因,如果注定了你要渡劫,就算有一萬個人來打擾你也能平安渡過。”

這話顯然就是瞎扯,我側了側臉,冷笑一聲。

朗冶一臉憔悴地站在我倆中間:“明珠,讓我和她單獨談談,可以嗎?”說這句話的時候他偏著頭,不住的給我打眼色。

我領會了他的意思,但該死的好奇心作祟,死都不願意自己躲出去,於是用冷冰冰的語調道:“不是要問長生劫的事情麼?這好歹是我的事,我旁聽一下,不為過吧。”與此同時,還跟他狂打眼色。

朗冶直接把頭一扭,不搭理我了。

朱顏有些著急,探著頭看我:“明珠,你不要怪他呀,他並不是有意的啊,他……”

“朱顏,”朗冶把臉轉到朱顏能看到的角度,臉上表情痛苦的幾欲自盡,活脫一副受了深刻情殤的樣子,聲音低沉,微微顫抖,“朱顏,別說了。”

我被驚呆了,被他精湛的演技驚呆了。

朗冶慢慢矮下身,坐在沙發上,從玻璃盤裏拿出一個杯子,緊緊捏在手裏:“本來就是我的錯,她要責怪我也是理所應當,我自作自受。”

朱顏合上眼睛,歎了口氣,又對我道:“你到底在怪他什麼呢?”

我板著臉道:“他欠我一命,朱顏,你不會不知道長生劫對一隻妖來說意味著什麼,第二次生命,我期盼了幾百年的第二次生命,怎麼能不恨他!”

朱顏情緒激動起來,兩步走到我麵前,提著嗓子道:“他難道是故意的嗎?當時那個情況,你捫心自問,如果他不出手,靠你自己能平安渡過嗎?他為什麼出手?難道不是為了擔心你會就此喪命,被打回原形重新再來嗎?”

她站在我和朗冶中間,背對著他,在視覺死角,朗冶將臉上痛苦的表情一收,給我比了個再接再厲的手勢。

我又被驚呆了,被他收放自如的表情驚呆了。

我驚呆的表情落在朱顏眼裏,變成了一個不可置信的表情,導致她以為我被她的話感動,開始反省自己,不由得被鼓舞,又拔高了一個音階。

“你現在之所以恨他,不過是因為在你埋怨的時候,他表現出了愧疚的情緒,讓你覺得你的埋怨是正確的,所以日複一日地埋怨,就相對自己催眠一樣,漸漸的就覺得,的確是他欠你的,他做錯了,他毀了你的長生劫,奪走了你第二次生命,”朱顏說著,眼睛裏泛出細碎的光,“可是他為什麼會愧疚,為什麼會覺得是他毀了你,還不是因為他愛你,他把你的事情看得太過重要!”

我後退一步,小心翼翼道:“你……你哭了?”

朱顏側過臉,沉默一陣,又側過來:“我從來無所謂的事情浪費法力哭泣,明珠,我請求你原諒他。”

我住了她一會,忽然微微一笑:“我以為你能理解我,畢竟,我們是有共同遭遇的人。”

朱顏身體一僵。

我又道:“被一個人結束性命,然後產生怨懟,從此恨上他,一恨就是……幾百年。”

朱顏眼睛裏細碎的水光消失,眼神複雜無比。

我給朗冶遞了個眼色,他立刻心領神會,又重新做了個痛苦扶額的表情,我走到他身邊,蹲下身,對朱顏笑了笑:“你說他因為愛我才會愧疚,那麼薑離呢?你以為他僅僅是因為殺掉你,所以才覺得對不住你嗎?這樣微薄的愧疚,能撐得過七世輪回?”

我想如果朱顏是個活生生的人,她現在的臉色肯定已經全部變白,於是又道:“我知道這個劫是我自己的事情,他出手,不過是擔心我會因此喪命,那麼朱顏,難道你的命不是你自己的事情嗎?薑離出手,難道不是因為擔心你會被夢魘術抽盡了靈魂,從此徹底消失在這天地間嗎?”

朱顏抬了抬手,示意我不要再說,然後做了個歎氣的動作:“你也不知道我到底要什麼,他也不知道,你們什麼都不知道,憑什麼來指責我?我折磨他七世,難道不是他也折磨我七世嗎?”

“明珠,我真羨慕你啊,你不知道我為什麼一直希望你原諒他,不是因為這件事裏他沒有做錯,而是他愛你。”

我覺得我臉上分分鍾就開始溫度上升,朗冶就在我身後,呼吸清晰而明顯,響在我耳邊,於是那隻耳朵也開始升溫,逐漸燙的嚇人。

這樣直接的表白,在我過往的百年性命裏,還真是從來沒有出現過,而且更讓人無語的是,表白的這個人,還不是本尊,本尊正坐在我身後,淡定地跟我一起聽表白。

世界太玄幻了。

我的氣場被她這幾句話戳破,當下害羞的隻想找個地方藏起來,更別提在端著架子教育人了,於是我給力的戰友朗冶同誌善解人意地接過這個接力棒,疑惑問道:“你……不肯原諒他,隻是因為他不愛你?”

朱顏抿著嘴不說話,顯然是默認了。

這個問句實在是太詭異了。

朗冶又問:“那早上明珠這樣說,你為什麼還不高興?”

朱顏蒼白的臉忽然浮起淡淡的緋紅,和在白過頭的臉色上,顯得有點詭異,她抿了下嘴唇,淒然一笑:“就算說了又能怎麼樣呢?還不是討來的。”

我和朗冶一同無語。

男人和女人的思維果然是存在一個不可調和不能理解的誤區,作為理性思維占優勢的男性種族來說,齊予可能一直覺得,愛情這個事情最好不要和其他的什麼別的感情攪在一起,就算要表白,也得把恩怨情仇解決了再說。

而作為感性思維占據上風的女性來說,朱顏理所應當地覺得他肯定不愛我,不然明知隻要他說出來我就會原諒他的話,為什麼寧願在另一個問題上糾纏幾百年,也不要走這條路更為簡單的路線。

所以說溝通解決一切,不溝通一事無成。

終於找到症結所在,對症下藥就方便得多,所以當務之急是把這個坑爹的症結告訴齊予,然而朱顏在這站著,我總不能說:那你們先聊著我去跟齊予通個氣,然後起身走人。

朗冶顯然和我有相同的顧慮,然後我們三個一時間相對無語,一起沉默了一會,就好像地府有鬼下油鍋似的。

最後還是朱顏打破了這個詭異的局麵,她看了看我倆,一副有心無力的表情:“我希望你原諒他,不過是想在你兩人身上,實現我一直不能消除的執念罷了,明珠,我多麼希望我能原諒他,你不知道,我等了他幾百年。”

話到最後,已經有幾分哽咽的意味。

朗冶道:“你覺得我愛她,不過是因為這場糾紛裏,你一直是旁觀者,所以旁觀者清罷了,然而在你自己的局裏,難免不會當局者迷。”

朱顏看了他一眼,冷笑一聲:“這樣荒誕不起實際的想象,我開頭還曾經設想過,到現在,已經完全不做奢望。”

朗冶問道:“那你還一直等什麼呢?如果真的不做奢望,應該早就放棄了才對。”

朱顏挑著唇角,露出一個完全沒有意義的笑容:“我在等自己忘記。”

朗冶點點頭:“忘為亡心,既然還不能忘,說明心還沒有亡,對那個人,還有期待吧。”

朱顏盯著他,輕飄飄道:“就算有又能怎麼樣呢?又能改變什麼呢?”

朗冶歎了口氣:“你希望找個男朋友……呃,我是說,找個丈夫,他能猜到你心裏所有的想法,理解你所有的希望,這是最不切實際的,人心隔肚皮,親生子女尚且和父母之間還有隔閡,更何況是兩個毫無關聯的人?你應該聽過那首八至詩,至親至疏夫妻,既然是至疏,又怎麼會每次都準確猜到你的心思呢?”

朱顏看著他,問道:“那至親何解?”

朗冶道:“你所有的想法和心思,他都會盡力滿足。”

朱顏低著頭沒有說話,不知道在想什麼。

“既然那麼希望求一個結局,不如就直接問他好了,如果他正有此意,正好是個令人欣羨的結局,如果他不過是愧疚,那麼正好一刀兩斷,你一個那麼驕傲的女人,不應該接受一份因愧疚而起的愛情。”

朱顏抬起頭,小心翼翼道:“我……可以直接問嗎?”

朗冶愕然,隨即點頭:“這是你的感情,你的丈夫,你當然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