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禾已經站起身來，她揉了揉摔疼的胳膊搖頭：“沒關係。”他固然討厭，可是她卻不想用Zachary的關係做什麼。
“我靠！小學生！你你你你——你炸了！！！”薑子燃驚叫出聲。
夏禾嚇了一跳，慌忙去看顧少司——果然，在他的眼底看到了一旁灰色的陰霾。
Zachary毫無知覺，依舊皺眉：“我的劇組，不喜歡這樣，不是因為夏禾，任何一個人在這個地方都是平等的，每個人，都有作用，你如果喜歡大吼大叫，請離開我的劇組。”
“對、對不起！Zachary先生，我、我下次一定注意！”
場記已經麵色慘白，豆大的汗珠從額角滑落。
夏禾伸手攔住了Zachary：“真的沒有關係。”
Zachary最見不慣這些繁文縟節，不過其實不論國內還是國外，片場始終是有階級的，更何況場記其實並沒有做什麼。她雖然被噴了幾句，然而真正讓她比較灰心的卻是顧少司的眼神。他從頭到尾一直在圍觀，卻根本沒有上前的打算。他真的，已經沒有上前幫她的欲望了。
場記事件告一段落，片場中的人打量夏禾的目光卻已經大不相同。如果說之前隻是用看緋聞女主角的目光悄悄瞄她的話，現在已經是公然議論了——Zachary的“女兒”！顧少司的女朋友！男二到底是誰的還用想麼？穆秋估計從頭到尾就是一個陪練炮灰吧！
媒體很快就反應了過來，半小時內，網絡上已經出現相關話題。
三小時後微博頭條輪換，顧少司與夏禾在片場遙遙相望的照片被轉發了數萬次。
一時間話題無數，顧少司從“衝冠一怒為紅顏”淪為了“吃軟飯抱大腿的小白臉”，更有無數人嘲諷：有些人，戲不好好演，倒是很擅長利用自己的臉，得罪了老東家有什麼關係，人家這是想抱著大腿想走向好萊塢了吧。
這一切夏禾都不知情，他在Zachary的休息室中把頭低成了蘑菇。
Zachary在筆記本中回放著顧少司與穆秋的試鏡，問她：“你看好哪一個？”
夏禾搖搖頭，茫然朝外眺望——在外頭，顧少司與穆秋聚在一起休息，穆秋在笑著說些什麼，顧少司卻沉默地看著遠方山川。試鏡畫麵中的顧少司穿上了戲服，麵容雋秀，卻顯然不在狀態。是的，他並不在狀態。
夏禾略微詫異。顧少司是典型的單線生物，一旦進入了拍攝狀態就基本上能夠全身心融入那個角色。他並沒有許多靈活的心思，不太會臨場發揮，所以反而能夠更加完整地展現出那個人物非常表裏如一的狀態。而現在鏡頭裏那個人卻能讓人看到些許演技的痕跡，能讓人看得出，是“顧少司”在操控著那個角色。這並不是他最好的狀態，甚至不是他平均狀態。
相比較之下，穆秋的表演要好上許多。穆秋表演細致入微，屬於臨場發揮型藝人，他能夠把握人物特性，附加許多肢體語言，讓人物在鏡頭前表現得十分鮮活。
“我，我不知道。”夏禾搖了搖頭。
Zachary說：“MR.MU給人的感覺十分的完整，是一個優秀的演員；而顧少司卻有些……”他斟酌了下，給了一個中性的詞，“特別。”
Zachary的指尖操作著鼠標換了一個視頻，正是第一次試鏡的時候拍攝下的。那時候的顧少司穿著日常服裝，正對著鏡頭露出一點點幽深的目光，手上模擬成刀的一卷紙仿佛真正成了一柄刀刃，他用那柄刀刃緩緩割過鏡頭，目光幽靜卻不冰冷。
“久經戰場的將軍在沙場上遇到了自己手下的屍體，需要切開肚腹查看死因，穆秋的表演給我的感覺是將軍很痛心，卻又很堅毅。”Zachary已經自我放棄選擇了用母語來訴說，順帶做了個捅刀的姿勢，“不過顧少司卻是很安靜而麻木，並不悲傷。這樣的表現手法很特別。他讓我驚豔。”
Zachary歎息：“可是第二次卻像換了一個人。”
夏禾沉默。
她眯起眼睛望著外頭的顧少司，不確定他是否是因為不想和她再有瓜葛才選擇了自我放棄。
“你偏向於哪個？”
“我不確定。”
“你知道，我會尊重你的意見。”Zachary輕道，“你應該要有自己想要的東西，Summer。既然這個項目一開始是你的創意，你就這樣放棄它太過殘忍，它也會傷心。”
夏禾看著筆記本屏幕上的“EAST”，輕輕歎了一口氣。
紙媒新聞在第二天曝光，隨之曝光的還有廣美的錄音。
夏禾看到鋪天蓋地的信息的時候已經是黃昏。
夕陽灑落在陸箏辦公室的落地窗前，把她的裙子也染成了金色。
辦公桌前的陸箏笑得像隻狐狸，一派春風得意。
這個家夥剛剛把廣美的錄音視頻通過公關公司放到了網絡上，借著夏禾身份的勢頭，把沉寂許多的“顧少司打人”事件來了個大反轉，一時間激起了無數狂風浪潮——這個許久之前的話題再一次被炒熱。娛樂大眾驚訝發現之前一直被忽略了的問題：顧少司為什麼打人？隨著音頻曝光，廣美的黑曆史被人來了個大起底，顧少司打人的相關話題從“耍大牌”變成了英雄救美，而“抱大腿拽裙擺”也變成了“轟轟烈烈的愛戀”。
“怎麼樣？這一仗漂亮麼？”陸箏手執著一杯紅酒，笑眯眯坐到了夏禾身邊，“臥薪嚐膽，釜底抽薪，大智慧大聰明，玉樹臨風英俊瀟灑美貌與智慧化身。”
的確，這是一場大勝仗。
SE的運營部的電話已經被人打爆。
手握資源的報刊整理了顧少司與夏禾的一係列新聞，還原之後以專題的模式進行了全程回顧，第一次照片，寫真集親密接觸，《初戀街道》朝夕相處，緋聞纏身時患難與共，完美打人不計後果，雪藏後同甘共苦……這哪裏是小白臉和抱大腿炒作，這是愛啊！
一夕之間，流言翻轉。
顧少司的貼吧吧主置頂了一篇長長的帖子，把這一樁樁過往整理成簡單清新的文章。簡單的標題帶著一點淡淡的小憂傷：
【他隻是遭遇了一場愛情】
是啊，顧少司隻是遭遇了一場愛情。
還有什麼比曆經波折的愛情更加美好的讓人向往的東西嗎？
夏禾悶聲應了，猶豫好久，問他：“你難道早就知道我的家庭……”
“不知道。”陸箏笑了，“你的事情隻是意外，如果沒有Zachary，也會有下一個人，隻不過少司要臥薪嚐膽的時間更長而已。不過運氣也是實力的一種，粉絲經濟下明星戀情難以曝光，從粉絲心態上來講不過她們覺得不匹配。偶像對粉絲的意義很特殊，灰姑娘她們覺得身份地位不匹配，圈中人她們覺得閱曆太過複雜不匹配，名門她們還會覺得目的不單純。而你與少司的經曆很有趣，所以你們的戀情曝光反而是人氣的增長點。”
“可是……”
夏禾想說，可是我們已經分手了。可事實上他連分手兩個字都沒有說出來過。
“你別擔心，少司這個人，”陸箏想了想，笑道，“其實很溫柔。”
忽然，敲門聲響起。
那個“很溫柔”的顧少司麵無表情進入了陸箏辦公室，見到沙發上的夏禾一愣，卻馬上又恢複了慣有的表情。
“少司，你來得正……”
顧少司的目光掠過夏禾落到了陸箏的臉上，聲音毫無波瀾：“我考慮了幾天，決定退出Zachary的選拔。”
陸箏愣了，笑容還沒有落下：“你再說一遍？”
顧少司卻已經沒有耐心，他轉身往回走，臨到門口才緩緩道：“我退出Zachary選拔，隻是通知你。”
“顧少司！你瘋了嗎？！”
陸箏一拳打在辦公桌上，屋內爆發出巨大的聲響，卻沒有絲毫減緩他的步伐。
“顧少司！”
“顧少司！”
夏禾終於跟上了他的步伐。
她抱著相機，截住他的去路的時候已經氣喘籲籲：“顧、顧少司……”
顧少司終於停下步伐，居高臨下看著夏禾。
夏禾扶著牆站直身子，斟酌詞彙，在腦海裏順了好幾遍中文句子，小心開口：“你，你不用因為我的關係退出選拔，我不會參與Zachary的決定。而且這對你來說是非常好的機會，陸箏計劃了那麼久，你不能讓他的計劃落空。否則、否則之前的努力就白費了。”
過道上安靜得隻剩下低沉的呼吸。
過了好久，顧少司的聲音響起：“你未免太高看你自己。”
夏禾一愣，低下了頭。攔著他的手卻沒有放下。
“顧少司，你明明可以更加厲害，如果我真的隻有一點點影響力，那麼你更加不應該退出，你可以直接把我忽略啊。反正……”反正你已經打算好放棄我了。
這句話似乎激怒了他，他麵無表情的臉上忽然浮現了一絲譏諷，眼底的陰霾更甚。
他冷道：“忽略你？然後你就心安理得，覺得毫無虧欠？”
“我……”
“夏禾，你是不是覺得很多人都虧欠了你，等到你給了所有人想要的，然後就帶著全世界的虧欠埋進墳墓裏，墓誌銘寫上‘此人一生良善，無欲無求’？”
“……啊？”
顧少司勾起嘴角：“也對，反正你根本無所謂，我又何必自討沒趣。”
夏禾用力思考著顧少司的話，可是那點可憐貧瘠的中文造詣還是不夠用。
長久的靜默。顧少司忽然冷笑出了聲，轉身朝樓道的另一側出口走去。
夏禾還在茫然中，隻隱隱約約看著他越走越遠，忽然有些難以言喻的心慌。
“可是、可是是你要和我分手啊。”
顧少司的腳步停滯，回過了頭。
她委屈得想哭，咬咬牙終於提高了聲音：“你說交往，我答應了；你不想和我繼續在一起，我也沒有多做糾纏；明明都是你的要求啊！你到底想要我怎麼做你才能不擺出受害人的臉？我……”
我也會難過的啊。
她說不下去了，隻能沉默地低著頭，把自己曝露在他厭棄的目光下，清楚地感知著身上每一寸發膚上刀割的錯覺。
這種狼狽夾雜迷惘的感覺，她這輩子還未曾有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