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白掌把我的大黑狗弄死了,就不殘酷了嗎?”是你先放狗咬傷並捉住了小熊仔,是你把小熊仔拴在木樁上試圖讓母熊大白掌鑽進你的圈套,是你朝母熊大白掌開槍誤殺了阿黑,是你挑起了事端,是你製造了血案,你還好意思說母熊大白掌殘酷?!
當然,這番話我隻是在心裏說說而已,我是人,我不能站在動物的立場上說話,好像也不應該用對待人的平等態度來對待動物。亢浪隆的話雖然違背事物的發展邏輯,但大家都習慣了這樣的事實:人有權隨心所欲地獵殺動物,而動物是不能用同樣的手段來報複人的,不然的話,動物就是殘酷,就犯了死罪。
“打獵嘛,本來就是你死我活的。”亢浪隆見我保持沉默,便用委婉的口氣繼續說,“你拿著刀拿著槍,不就是要殺戮要見血嗎。我看你長著一副婆娘心腸,你不該來學打獵的。”
“我……我……我覺得小熊仔還太小,再說……再說母熊大白掌未必會上當。”
“它會來的。”亢浪隆說得異常肯定,“好比有個娃兒快死了,拍加急電報給阿媽,阿媽會不來嗎?”
小熊仔一聲比一聲嚎得凶嚎得急嚎得淒慘,那叫聲鑽進母熊大白掌的耳朵,確實就像收到了愛子垂危的加急電報,它隻要還有一口氣,它就一定會來的,我想,亢浪隆不愧是位狩獵的高手,熟識母性的弱點。
我睜大眼睛,注意觀察開闊地外樹林裏的動靜。左等右等,月亮沉下山峰,啟明星升起來了,母熊大白掌還沒出現。
小熊仔的嗓子叫啞了,但哀嚎聲仍綿綿不絕。天邊出現了一抹玫瑰色的朝霞,金色的陽光從樹冠漏下來,驅散了殘夜。“母熊大白掌肯定已經死了,他媽的,白等了一夜。”亢浪隆懊惱地說。我想也是,不然的話,這裏不可能那麼太平。
我在小小的石窩待了大半夜,四肢發麻,脖頸酸疼,眼睛發澀,難受極了,便翻爬起來,跳出石窩,到開闊地活動活動身體。亢浪隆長時間躺臥著也不舒服了,把獵槍擱在石窩裏,跑向小溪,想掬把清涼涼的山泉水洗個臉。
小熊仔仍然用嘶啞的嗓子高一聲低一聲叫喚著。晨鳥啁啾,霧嵐飄渺,景色易人。就在我們剛剛離開石窩,突然,歐——山穀爆響起一聲低沉的熊吼,這叫聲一聽就知道不是平麵擴散開來的,也就是說不是從開闊地外的樹林裏傳來的,而是自上而下傳播開來的,也就是說從天空罩落下來的,我和亢浪隆趕緊抬頭去看,隻見一個黑色的物體已從小石山頂上墜落下來,像隻巨大的黑色的怪鳥,在向大地俯衝;一眨眼的工夫,黑色的物體就準準地落在我們躺臥了整整一夜的石窩裏;轟地一聲巨響,我感覺到大地都微微顫抖了。
躺在我們石窩裏的是母熊大白掌!
它的下半個身體已被砸得稀爛,血肉橫飛,岩壁和四周的地上,都濺滿了碎肉和汙血;它砸落在石窩的一瞬間就氣絕身亡了,但那隻圓圓的腦袋和那張尖尖的嘴還完好無損,兩隻褐黃色的眼珠還瞪得賊圓,凝望著石窩下綁在木樁上的小熊仔,一副死不瞑目的神態;它的那隻粗壯的右前肢,大約是肱骨折斷了,從背後往上翹起,那隻十分罕見的白爪子,掌麵向上攤開,像是在向蒼天乞討著什麼(不會是在向蒼天乞討生命的公正吧?);有正常人兩倍大的那隻白熊掌中間,凸隆起一隻紫色的肉墊,像握著一隻用血蒸出來的饅頭。
它生了一隻奇異的白熊掌,那隻白熊掌卻要了它的命。亢浪隆臉上像刷了一層石灰似的發白,頭上沁出一層豆大的冷汗,呆呆地站在石窩邊,望著母熊大白掌,嘴唇翕動著,卻說不出一句話來。我也背脊冷嗖嗖的,頭皮發麻,手心冒汗。我擱在石窩裏的長刀,亢浪隆的獵槍,還有我們的背囊,全給母熊大白掌砸得粉碎。好險哪,隻要再遲幾秒鍾離開石窩,亢浪隆和我就被從天而降的母熊大白掌壓成肉餅了。
“它……它怎麼可能爬到山頂上去?”亢浪隆搔著後腦勺,困惑地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