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23章 獵狐(2)(1 / 3)

兩隻小狐狸抖抖縮縮鑽出草叢,站立在蛙形岩石旁,離他和捕獸夾有七八步遠,想走到母狐身邊去,卻又害怕他,猶猶豫豫地朝母狐哀哀呼叫著。

母狐突然變得暴躁起來,齜牙咧嘴,凶狠地朝兩隻小狐狸咆哮起來。它狂怒地又蹦又踢,還拚命地啃咬鐵夾上的彈簧。那條被鐵夾夾住的後腿被它撕扯得皮開肉綻,鮮血淋漓,它的門牙也被堅硬的彈簧磕斷了兩顆。

戈文亮明白,母狐是想把兩隻小狐狸驅趕走,讓它們遠離死神。

兩隻小狐狸不願離去,又不敢挨近,在蛙形岩石邊磨磨蹭蹭。

戈文亮仿佛被施了定身法,舉到半空中的棍子落不下去了。他決不是可憐母狐,而是覺得當著兩隻小狐狸的麵敲死母狐,似乎有點不大好下手。

他完全可以將竹弩對準這兩隻小狐狸,在那麼近的有效距離內,是不會射空的。這是送上門來的獵物,額外的收獲,這種便宜不撿白不撿。小狐狸的皮雖然做不成狐皮坎肩,但給幺舅的小孩做兩頂狐皮帽也挺漂亮的。但他總覺得,當著母狐的麵射殺它的小寶貝,好像也不太地道。再說這對小狐狸皮毛光潔,胖嘟嘟,像兩隻紅色的小絨球;充滿稚氣的眼睛骨碌碌轉,模樣挺可愛。頂頂重要的是,這對小狐狸從來沒招惹過他,不是他複仇的對象。

沒辦法,他隻好放下木棍,先去攆走這對礙手礙腳的小狐狸再說。

小狐狸機靈而又淘氣,靈巧地避開他砸過去的土塊和樹枝,對他的高聲恫嚇充耳不聞。好幾次他跑過去趕,眼看就能踩著小狐狸的尾巴了,它們這才不慌不忙地鑽進草叢。它以為小狐狸被它趕走了,撿起木棍準備收拾母狐,可突然間,這對小精靈又從蛙形岩石後麵探出毛茸茸的小腦袋。有時小狐狸幹脆同他繞著蛙形岩石兜圈子。

這哪裏是在打獵,分明是在玩捉迷藏嘛!太陽升上了樹頂,正午的森林明亮而炎熱。折騰了半天,戈文亮還是沒能把兩隻小狐狸攆走,就像風沒有力量將磁石上的鐵屑吹走一樣。他一身臭汗,累得渾身筋骨酸疼,肚子也餓得咕嚕咕嚕直叫喚。他乏力地靠在岩石上喘氣。兩隻小狐狸蹲在離他三步遠的地方聳鼻子擠眼睛,像是在對他做鬼臉。他似乎還看到其中一隻毛色稍深一些的小狐狸雪白的眉毛陡地往上一翹,那張狐媚的小臉閃過一絲笑意。它們一定是在譏笑他的軟弱,譏笑他的無能。

刹那間戈文亮一躍而起,從後腰的箭囊裏抽出一根金竹箭,惡狠狠地搭在竹弩的箭槽上,向兩隻小狐狸瞄準。

他不是佛門弟子,沒必要遵守不殺生的戒律;他是獵手,這本來就是沾有濃烈血腥味的職業。動物就是動物,天生該給人類獵殺的。當著母狐的麵先殺死小狐也好,或者當著小狐的麵先殺死母狐也好,這沒有什麼關係,它們反正是要死的。讓母狐眼睜睜看著金竹箭洞穿它的心愛的小寶貝的胸膛,是對母狐更深刻、更有效的一種複仇。戈文亮刻毒地想:小狐中箭後在草地上抽搐痙攣,也許母狐會撕心裂肺般地長嚎一聲,悲傷氣絕。這倒更好,省得他用棍子去敲。他覺得這才是獵人的智慧和獵人的心腸。獵人就應該有副鐵石心腸。他突然醒悟了,發現剛才自己那種仁慈的舉動和想法實在傻透了。這哪像什麼獵手,完全是女人的心腸嘛!他覺得阿爸的挖苦似乎還是有點道理的,自己身上確實還存在柔弱的非男子漢的雜質。他心裏很清楚,隻要他一扣動弩機,隻要那根用野牛蹄筋製作的弩弦發出一聲沉悶的顫音,隻要那支饑渴難忍的金竹箭呼嘯著撲向小狐狸的胸膛,那麼,他就完成了性格上的突變,變成了一個真正的獵手、真正的男子漢了。

他咬緊牙關,扣動弩機。那對小狐狸還懵然無知地蹲在前麵。

可是,仿佛這張竹弩有千鈞重量,他怎麼也端不平穩;那弩機也許是受潮生鏽了,怎麼也扳不動。他腦子裏突然莫名其妙地出現了韋老師那雙清澈又略帶憂鬱的眼睛。

兩年前那件往事又浮現在眼前。那時他還在鎮小讀六年級,班主任就是韋老師。韋老師是從允景洪民族師範學校分配來的女學生,長得文弱纖細,胳膊像根蘆葦,連桶水也拎不動,男生都不怕她。那天下課時,一隻美麗的黃鸝撲棱著翅膀從窗外飛進教室。這是一隻翅膀還沒長硬的小黃鸝,一定是在練習飛翔時誤入教室的。

同學們飛快關嚴了門窗。在哄搶中,他憑著猿猴般的靈敏,搶到了這隻小黃鸝。一隻老黃鸝在窗外樹枝上嘰嘰喳喳急叫。他正在用一根細繩子拴小黃鸝的腳,韋老師走過來了,似乎是自言自語般地說了一句:“它媽媽在盼它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