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2 / 3)

程一路說:“正好,我也就想兩個人靜靜地,喝點痛快酒。”

菜上來後,劉卓照特地開了瓶五糧液,一人倒了一大杯。程一路聞了聞酒香,抬頭就喝了一大口,足足有半杯。劉卓照趕緊道:“酒可不能這麼喝!慢一點,邊吃菜邊喝。”

程一路又喝了一口,劉卓照急了,伸手要奪杯子。程一路說:“不要奪了,我就先喝這兩口,然後我們慢慢地喝。”

劉卓照問:“是不是有什麼事了?不然,團長可不會這狀況的。”

“能有什麼事?”程一路笑了下,不過這笑聲中有些無奈。

“我哪知道?有事就說說吧,說出來人總要好過些。”劉卓照端著杯子,同程一路碰了下。

程一路歎了口氣,“卓照啊,其實這事說出來也是兒女情長。我跟簡韻準備分了。”

劉卓照停了筷子,盯了程一路一眼,“真的準備分了?她不是在北京嗎?”

“下午回到了江城。就是因為回來了,所以……”程一路又喝了口酒,眉頭也擰緊成了一個“川”字。

“是她……”劉卓照試探了下。

程一路沒有回答,劉卓照知道這事再問也沒意義了。對於程一路這樣的人,他不想說的,你就是拿著槍,他也不會說。雖然,很長時間來,劉卓照從內心世界來說,暗地裏是希望程一路和簡韻斷了的。一來他覺得他們畢竟有年齡上的差距;二來,劉卓照還是希望程一路能和張曉玉複婚。但是,現在真的聽到他們要分手,劉卓照心裏又有些不是滋味。程一路一定也在承受著巨大的痛苦,不然他不會跑到南州來,不會一個人主動地提出來要喝酒的。程一路是個有嚴格的紀律感的人,而且更不是一個愛酒的人。

“分了也好。緣分盡了,就分吧。想開些。每個人都有自己生活的空間,既然不能再互相重疊,那就彼此分開彼此祝福。這樣也好!”劉卓照勸道,又陪程一路喝了一口,“也許這樣你才算是回到本來的生活軌道。有什麼不好呢?”

“是啊,我也這樣想。但是,心裏總是空落落的。”程一路說,“我沒想到一切來得這麼快。而且以一種我難以接受的方式呈現了出來。”

劉卓照也歎了口氣,“該來的終歸要來!至於方式,隻不過是形式罷了,重要的是內容。”

“唉!”程一路把杯中的酒和劉卓照碰了下,然後喝幹了。

劉卓照又將杯子滿上,一瓶酒,正好四杯,每人兩杯。這個量,對於兩個人來說,都是很合適的。

喝著,劉卓照就問到到省委辦公廳後情況怎麼樣,程一路說:“就這樣吧,工作嘛,各地都一樣。程序一樣,方法一樣,規則一樣。如果說有不同,就是上麵的人事可能更加複雜一些。就像塘水,上麵的池子更深一些,更有內涵一些。但是本質上是沒有什麼區別的,不就是人與人之間的事情嘛?”

“這倒是。”劉卓照說到齊鳴,說程一路離開南州後,王進似乎更有勁頭了。現在晚上打開電視,看《南州新聞》,王進的出鏡已遠遠超過了齊鳴。據說有一次會上,齊鳴很含蓄地批評了這事,搞得電視台很難辦。而且,吳兵的家人最近突然向紀委交了一個什麼小本子,上麵記錄了很多南線工程的秘密,連齊鳴也涉及到了。聽市委那邊的人說,齊鳴最近情緒很不好,一開會就罵人,一喝酒就發牢騷。

程一路聽著,心裏莫名地有種感覺:南線工程這塊餅子,遲早會套住一些人的脖子的。不會僅僅是吳兵自殺就了結了的。一個人好端端地自殺了,他不會一點線索不留。這不,小本子出來了。這小本子或許就是讓一些人最頭疼的,也是最懼怕的。它是定時炸彈,更是審判書……

上周,齊鳴曾到省委辦公廳去過一次,跟程一路簡單地談了幾句話。無非是即將開始的人代會,讓程一路在某些方麵給些關照。程一路說:“我也才來,人事不熟。,能關照什麼呢?當然,能夠說上話的,我還能不為你齊鳴說話?”不過,那一次程一路就發現,齊鳴過得並不好,神情有些恍惚。在提到王進時,齊鳴連續用了三個意外:一是這麼快就進入角色了,很意外;二是這麼強化政府主體地位,很意外;三是如此強烈的個人主義,很意外。

程一路並沒有對這個三個意外發表看法,他已經離開南州了,再議論南州的幹部,並不是好事。傾聽,就是一種最高的藝術。

酒喝完了,劉卓照請程一路到縣幹樓。他回家特地找了點上好的野茶,泡上,一縷清香,讓人的心神一振。劉卓照說:“晚上我就在這兒陪團長了,咱們好好聊聊。”

程一路笑道:“當然行。隻要弟妹沒意見,反正我晚上也睡不著。心裏亂得很。”

“她有什麼意見?你不知道她?聽我的話,跟著我走。放心。”劉卓照哈哈一笑,月光正從窗外照進來,把一些樹的影子也映上了,斑駁可愛,很是生動。

程一路突然靜默了。

劉卓照也不說話,隻看著月光和月光中的樹影。蛩鳴幽幽,仿佛從很遙遠的詩經年代傳過來,一寸寸地叩擊著人心。

劉卓照道:“還記得有一年我們在部隊上,你,我,還有馮軍,大家一起坐在射進貓耳洞的月光裏,聽對麵越南女兵唱歌的事嗎?”

“記得。那歌聲雖然聽不懂,但很好聽。可惜第二天,她們就死在了炮火之下。”程一路說著,腦子裏就閃出那一幅畫麵:一陣猛烈的炮火中,越南女兵的長發飄著,然後倏忽凋落……

“戰爭哪,就是這麼……”程一路歎息著。其實,不僅僅越南女兵,就是程一路所在團裏的一名女衛生員,歌唱得也好。頭天她還給程一路打過吊針,第二天黃昏時,她經過貓耳洞前沿,就被越南人給打倒了。子彈從後腦進去,把頭發染成了血色。而她的麵容還是那麼地年輕,那麼地沉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