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殺父之仇(3 / 3)

夜半時分,酒精的作用退去,頭疼開始折磨韓濯晨,他蜷縮在陌生的床上,拚命地用拳頭砸著自己的頭,腦海裏反複出現見到父親屍體的那一幕。

他跟著媽媽去認屍那天,他爸爸的臉已經被砍得血肉模糊,手心裏死死地攥著一張照片,那是他們的全家福。媽媽怕嚇壞他,想帶他走,他拉著爸爸的手怎麼也不肯鬆開。因為他知道,一旦鬆了手,他以後就再也看不見爸爸了……

“爸……我沒有瞧不起你!我從來沒有瞧不起你……”

無論他說多少遍,他的爸爸再也聽不見了!

不知道是幾點,韓濯晨聽見開門聲,接著聽見浴室裏傳來水聲。

水聲刮著他敏感的聽覺,扯斷了他所有的神經,折磨得他頭疼欲裂,可他寧願承受這樣的痛苦,也不要再去回憶記憶裏那張血肉模糊的臉。

終於熬到天亮,韓濯晨揉著劇烈疼痛的頭下床,用力拍了拍浴室的門,對安以風喊:“風,我頭疼,出去走走,透透氣。”

安以風披了件浴袍走出來,古銅色的肌膚上隱隱泛紅,眼睛布滿血絲,樣子比他還痛苦。

“你沒事吧?”韓濯晨緊張地問道。

安以風沒回答,坐在沙發上,聲音喑啞:“我不想出門,你能不能幫我買一碗陳記的豆漿。”

“好!”韓濯晨拿起外衣出門。

在陳記茶餐廳買完豆漿,他剛要離開,卻意外聽到一個讓他無比震驚的消息——晉爺昨晚被人殺了。凶手有職業殺手的作風,沒有留下任何線索,手法幹淨利落,一刀斃命。唯一奇怪的是殺手沒用槍,用的是刀……這不是職業殺手的習慣。

他的眼前晃過安以風失魂落魄的臉。

他拿出手機發了個信息,然後從餐廳的後麵出去,走進一棟舊樓裏的房間。

房間裏許久沒有人住,除了兩把椅子,到處都是灰塵,他坐在其中一把椅子上靜靜地等著。不到十分鍾,他等的人來了——刑事情報科的老於,於嘉鴻。

老於還是穿著那件舊了的藍色夾克。韓濯晨記得這件夾克,是三年前老於過生日,他送給老於的,這三年裏,他每次見到老於,老於都穿著這件夾克。

不等他開口詢問,老於先說道:“昨天晚上晉爺在醫院被殺了,你知道嗎?”

韓濯晨說:“我是今天早上看了新聞才知道的。”

“今天早上?”老於有些不解,“你之前都沒有聽到一點兒消息嗎?”

他搖搖頭:“沒有,這段時間安以風和晉爺的事情鬧得很大,雷讓確實想讓安以風下手,但安以風不想做。昨晚,我和雷讓、安以風在一起喝酒,雷讓還有些不滿意安以風明哲保身的做法,後來,雷讓還讓我出麵,讓晉爺離開X 市。”

“這麼說,晉爺的事情不是雷讓做的?”

“晉爺是怎麼死的?”韓濯晨問。

“據我們調查,晉爺昨晚找了一百多人堵在安以風的公寓門外,說是看見他格殺勿論,安以風應該是得到了消息,始終沒回家。晉爺晚上九點多回到醫院,淩晨十二點時有人打暈了晉爺的主治醫生,換了醫生的衣服,拿了醫生的身份卡進入了病房。晉爺的病房裏有四個男人,都是身手不錯的,可是他們還沒來得及反應就被人用麻醉槍打暈了。晉爺身上的傷口隻有一個,在心髒處,一刀斃命。晉爺的其他手下聽見聲音衝進病房的時候,那個人已經從窗戶跳了出去,病房在十九樓,他用滑索滑到對麵樓後從對麵樓逃走了。整個作案過程隻有三分鍾。”

韓濯晨點了點頭:“手法幹淨,計劃周密,很像職業殺手。”

老於說:“依你看,是誰找的殺手?是雷讓嗎?”

韓濯晨低頭看著地麵,浮塵在晨光中飄蕩。他想起半夜時浴室裏斷斷續續的水聲,又想起昨天晚上在夜總會時的話題——晉爺殺了他爸爸。

當時雷讓和安以風也在,他們應該也都聽出來了,但是他們並沒有多說什麼……

“我不確定。”韓濯晨說,“我會仔細調查的。”

“好,一定要小心,安全最重要。”

“我明白。”

韓濯晨看了看時間,說:“我先走了,安以風還在等我。”

他走到門口時,老於忽然又問:“昨天晚上安以風一直跟你在一起嗎?”

“我昨晚和安以風一起在夜總會喝酒,我喝醉了,他帶我去酒店房間休息,那時候大約是午夜十二點。之後,他一直在酒店陪著我。”

“他一整晚都沒離開過酒店?”

“是的。”

老於點點頭,沒再多問。

韓濯晨回到酒店時,安以風還坐在沙發上,維持著一成不變的姿勢。水滴從他黑亮的發絲間一滴滴滑落,將米白色的沙發靠背洇濕了一片。

他一步步地走向安以風,每走近一步,周遭的空氣都會更冰冷一些,凍得他全身發顫。

他連聲音都是顫抖的:“我聽說晉爺被人殺了……是你做的?”

安以風猛然抬頭,混沌無光的眼中閃過一絲恐懼,蒼白的臉有些發青。

安以風的表情已經給了他答案。

韓濯晨退後幾步,戰栗著將背抵住牆壁才站穩,手中的豆漿摔落在地上,乳白色的液體四處漫延。

“真的是你做的?”韓濯晨瞪大眼睛看著安以風,“為什麼?

你不是說你不想殺人,手上沾了血就再也洗不幹淨了嗎?!”

安以風吸了口氣,裝作很平靜地說:“雷哥讓我告訴你,不管你有沒有當他是大哥,他一直把你當親弟弟……現在,殺父之仇他已經幫你報了,你不想在集團做事就別勉強自己,現在脫身還來得及。”

“我的事情我自己能解決,不需要你幫我。”

安以風低頭看看自己的雙手,扯動嘴角,露出一絲苦澀的笑意:“我既然選了這條路,遲早是要走下去的。晨哥,我知道你不想做這些烏七八糟的事,趁著現在還有退路,千萬別為了仇恨卷進這條不歸路……”

韓濯晨衝到他麵前,緊緊地抓住他的衣襟:“我走這條路是沒有選擇,但是你有,你還可以回頭的。”

安以風閉上眼睛,搖了搖頭:“回頭?你應該比我更了解雷哥,他會輕易放過我嗎?”

“我可以幫你求他。”

“不用了。”安以風很堅定地說,“我已經考慮得很清楚了。

雷哥是個有野心的人,表麵上他將雷氏轉型,做幹淨的生意,暗地裏他還是要做那些見不得光的生意……他讓你給他做光明正大的生意,也需要有人給他掃除一切‘障礙’。現在他選了我,對我來說,就隻有兩條路,要麼做,要麼死。”

“他信任你、重用你又能怎麼樣?你要拿命去拚!你沒看見林哥死得有多慘?!還有其他兄弟……你早晚和他們一樣……”林哥是雷讓很看重的一個打手,幾天前剛剛在街頭被人亂槍打死。

“我看見了!所以我想得很清楚,既然選擇了這條路,我就一定要混出點兒名堂……我要做一番大事!”

“你!”韓濯晨難以置信地看著他,幾乎不敢相信眼前的人還是初見時那個坦坦蕩蕩的少年。

“晨哥,你別再蹚這灘渾水了,趁早脫身吧。”

韓濯晨坐在沙發上,焦躁地拿起茶幾上的一根煙點燃,任由灰色的煙氣侵入他的胸腔。他的確不想做這些事,不想在這種砍人與被人砍的世界中生存。

可是他沒有選擇的權利……

韓濯晨用指尖撚滅煙蒂,劇痛從指尖傳遍全身,在胸膛聚集。

隻有這種刺痛才能讓他保持清醒,保持應有的理性:“你殺了晉爺,霍東肯定不會放過你,你這幾天找個地方躲躲,我先幫你擺平晉爺的事。”

安以風點了點頭。

從此以後,安以風不再買白色的衣服,他所有的衣服都是黑色,死氣沉沉的黑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