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載1929年5月10日《新月》第2卷第3號,署名春)
新發現的拿坡侖的小說
在法國文壇上居於權威者地位的文藝雜誌LaRevuedesDeuxMondes最近披露發現有一部拿坡侖著的小說,書名是《克利遜同厄熱尼》(“ClissonetFvgenie”),原稿從拿翁在一八二二年駕崩於聖赫勒拿島後,一向存在波蘭貴族Dzialynski伯爵的書庫裏,現在由SimonAskenazy先生出版,還附有在Kornik所發現的其他拿翁的文稿,一共三十四頁,封麵鐫有拿坡侖皇帝的徽章。
這部小說含有自傳的色彩。克利遜當稚年時候就喜歡軍事,後來從軍是無往而不勝利的,天賜的機會同他自己的才力使他成為一代名將,全國人民全看他是他們的保護人。
可是他並不覺快樂,因為妒忌同毀謗總是纏著他的身旁,他能夠在千刀萬馬中無畏地衝鋒陷陣,卻不能見諒於小人,也無法止住他們惡毒的口舌。他戎馬半生,到處都是敵人,卻沒有得到半個朋友,因此感著世界的荒涼,覺得名譽不能給人以真正的快樂,他所求的卻是心靈的安慰。他懷著這種憧憬的心境,往鄉下去幽居些時,朝暾同黃昏都引起他的愁緒,憂鬱占據了他的全心,他在這時候遇到厄熱尼。克利遜素來是勇往直前,無往不克的,在愛情上他也是一樣地成功。他們結婚了,蜜月的生活也是滿布了欣歡的空氣,可是良會不長,克利遜接到前方命令,他們隻得生生拆散。他雖然遠征,心裏卻惦著萬裏外的新夫人。他後來身受重傷,叫部下一個軍官Bewille去安慰厄熱尼,這位軍官也是英姿瀟灑的青年,同厄熱尼漸漸生了愛情,她給他的信也一天一天稀少了,最後完全忘記了從前影裏的情郎。他決定結果他自己的性命,讓他倆過快樂的日子,寫一封絕命書給他的妻子,希望他的兒子將來長大不像他那樣性情熱烈,因此在人生路上處處遇到荊棘。角聲一動,他帶傷衝到敵軍隊裏,死在如雨的槍彈之下,這段悲哀的傳奇也就結束了。
這段事實不過是浪漫小說很平常的布局,同KingArthur裏Laucelot和QueeuGuinevere的一段情史有些相像,可是很能表現出拿翁叱吒風雲的神態,暗暗地又述出他自己同Josephine的因緣。所以可說是研究拿坡侖的人們必讀的書,至於專攻法國小說的學者就沒有讀過這書,似乎也是無妨的。拿坡侖是《少年維特之煩惱》的愛讀者,他死時衣袋中還放有一本。他的小說或者受了點這本傑作的影響。
著過《法國革命史》的英國散文家HillaireBelloc曾經寫有一篇小品:《最後的一點鍾》(NovissimaHora),描寫拿坡侖彌留時的心境。Belloc說拿翁的一生處處是矛盾,他在戰場上馬到功成,可是結局是一敗塗地;他英氣勃勃,好像始終沒有脫開青年時期,可是老邁的影子總橫在他的當前,現在,他這部小說裏的英雄一生也無時不是矛盾的。當他聲譽極隆時節,人們的毀罵跟著他走,當他綺夢方濃時候,他親信的人卻奪去他的愛人;拿翁寫小說時既然帶有自傳色彩;所寫的英雄的遭遇又是這樣幸運同不幸並行,可見不隻二百年後的胖文人Belloc看透這點,目光如炬的一世之雄早已有了自知之明。希臘神廟刻有“KnowThyself”(自知)二字,他們以為自知是最難的事,拿坡侖紛擾一生,居然能夠這樣深刻地了解自己,這是拿坡侖所以不朽的地方。
(原載1929年5月10日《新月》第2卷第3號,署名春)
迦爾詢
他的著作完全是短篇小說,情緒緊張,使人們讀起來會色變。至於能夠真摯地描寫出素樸的人生,這是他和俄國一切大文豪共有的本領。在俄土戰爭時候,他當一名誌願兵,他有好幾篇小說都是敘述他在前線的經驗。晚年他染上瘋疾,這篇小說大概帶了自傳的色彩。
這篇小說裏的瘋子可說是一個舍身的理想主義者,為著拯救人類,自願走上毀滅之途的人,也就是替人類背十字架的好漢。這種角色本來被世上聰明的人們當做瘋子看待,因為他的行為是那班專顧私人利害,自命清醒的人們所無法了解的。Garshin在這篇小說前麵有“為紀念屠格涅夫而作”幾個字,也許他覺得屠格涅夫也是這麼一個瘋子吧。
他和許多俄國文學家一樣自殺死了,不知道他有沒有帶什麼戰利品到墳墓裏去!
(原收入《紅花》,梁遇春譯注,上海北新書局1930年10月版)約翰·高爾斯華綏高爾斯華綏是英國當代大小說家同戲劇家。他父親是律師,他自己也是學法律出身的,壯年時候旅行各處,足跡幾乎走遍世界。他所最痛恨的是英國習俗的意見和中等社會的傳統思想。他用的武器是冷諷,輕盈的譏笑。比如在他的傑作《TheForsyteSaga》裏他就入木三分地描狀英國擁有資產的人們(ThemanfoProperty)的意識,他們把錢當做天下一切東西的準繩,能夠賣得好價的藝術品就是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