婚禮那日天朗氣清。
牧區的蒙古包成了新郎臨時的“家”,迎親時遵循了古禮,新郎穿上喀喇沁服飾,騎白馬,帶弓箭,一路向不遠處新娘所在的蒙古包策馬而去。
月光穿上那身夢中依稀見過的漂亮婚服,終於戴上了自己的嫁妝。
珊瑚珠串沉甸甸地垂落雙頰,寶雲和紮什親手將她送出門,祝歌始終未停,悠揚的調子裏,她眼眶通紅地揚起頭,看到原遺山身騎白馬,豐神俊秀,一身熟悉的族人紋樣,恍惚是個真正的草原青年。
她被遠房姐妹扶著朝新郎走去,竟覺此際如夢似幻。
周凱文和高穎雇傭了專業的攝像團隊全程記錄這場當地風俗的婚禮,鏡頭所向,是新娘明豔不可逼視,被新郎親手拉上馬背,擁在胸前,而後,眾目睽睽之下,旁若無人吻在她耳鬢。
祝歌裏響起錯落掌聲和笑語,高穎聽不懂他們在說什麼,隻是人人麵上都帶著笑,唯獨那一雙策馬遠去的人,仿佛隔絕周遭萬物,獨立於天地之間。
迎親的車隊慢悠悠配合騎馬的速度,圍著娘家的位置繞行幾周,才緩慢離去。
返程時,高穎出神地看著車子前方馬背上一雙人,忍不住歎了口氣。
周凱文瞥她一眼:“這麼好的日子,歎什麼氣?”
高穎笑笑,沒解釋,不過是忍不住心生羨慕而已。
月光踩著白氈入蒙古包內,才遲遲回過神來,看向身側,始終與自己攜手的男人。
原遺山也正看著她。
明燭搖曳,婚房早被裝飾過,大紅底色的花紋地毯,環壁形狀各異的琉璃窗格,頭上的圓頂盡頭照落暮色,四周是高高低低的吊燈。兩側是赤紅的兩排桌櫃,再向前,便是一張適宜春宵的婚床。
她被他攜著坐在床沿,有片刻疑心,她會否是平行時空的另一個月光,否則他這樣遠在天端的人,怎會肯為了她走遍這些遠古遺留至今的繁文縟節,又怎會……拋舍了金尊玉貴的生活,為她棲身於此。
見她壓著紅唇,直勾勾盯著自己,原遺山忍不住屈指撫過她側臉。
“怎麼了?”
“像做夢一樣。”
“真巧。”他說著,見她瞪圓眼珠,忍不住發笑,“我也是這麼想。”
她怔怔地,忽而紅了眼眶,那些想不通的事,解不開的問題,沒來由迎刃而解。
她曾以為回去她就能為自己而活,但原來並沒有。
她也曾以為,和他在一起,每一日都是倒計時,她不知懸在頸上的刀何時落下,更深知即便落下,她也無力斡旋,更無處可躲。
幹脆一刀斬斷,卻不妨這一刀斷了血肉,卻還連筋帶骨。
她原來那麼懦弱,根本不敢看她與他的結局。
可他不遠萬裏來了,輕描淡寫地將結局攤開給她看,問她,我們怎麼可能不是皆大歡喜。
宴請親族的請帖,是她先用蒙文寫完,再交由他寫漢文的。
每一封,他都一筆一劃地寫下:
喜今日赤繩係定,珠聯璧合。
卜他年白頭永偕,桂馥蘭馨。
此證。
-
自原雪禮走後,歐陽思文與原晉中生了些齟齬,因此西中島老宅的氛圍也始終冷清。
今天卻不同與往日,阿姨、傭人、管家忙忙碌碌,似是有客。
月光跟在原遺山身後進門時,是歐陽思文和陳姨親自在大廳來迎。
早年遠遠見過歐陽思文,隻覺舉止優雅,氣質溫良,近看卻覺隔著距離,隻淡笑朝月光點頭,算是打過招呼。
陳姨語氣熱切許多,說飯菜已經備好了,在飯廳稍坐。
原晉中下來後,四人才圍坐餐廳開飯。
原晉中倒沒像之前與原遺山那般橫眉冷對,因也是自矜身份,礙著體麵,和月光寒暄兩句,沒叫人下不來台。
態度上,始終還是不冷不熱,隻在聽到原遺山說兩人已經領了證後,冷哼一聲,沒了下文。
月光一餐飯吃得味如嚼蠟,身側的原遺山倒像是習以為常,隻挑挑揀揀吃了幾口,就攜著人告辭。
坐上車後月光還在不解:“這樣就走了會不會太唐突?”
他尚有閑心揶揄她:“怎麼,沒讓你改口,惦記呢?”
月光撇過頭去不理他,盯著窗外,看車子一路從坡道上下去,片刻後,他才淡淡開口:“歐陽思文不是親的,原晉中也和我存著心結,連我尚且不是和他們好好吃飯的關係,更何況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