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章 祖師爺
車上,我很快睡了過去。也許是昨晚沒睡好,我睡得很沉,連什麼時候到的成都都渾然不知。據小先說,我流了一路的口水。
車把我們放在了梁家巷。我還沒說些告別的話,那一直打電話的小夥子把一個手機遞給我,“你的電話!”
我有些意外,這會是誰?我接過電話,“喂,哪位?”
一個蒼老的聲音響起,很陌生,“哈哈哈,小夥子,挺厲害啊!斷穴點斷得很準啊!”
我愣了一下,莫非這就是從地圖斷穴的高手?我點了一支煙,“你有事兒嗎?”
“哈哈哈!我有幾個問題還需要你回答一下!這很重要!”
我耐著性子說:“那你快問,這外麵冷得人受不了!”
“哈哈哈!小夥子,你告訴我為什麼你找到了主墳,卻偏偏要放棄,選擇弄護衛墳呢?”
我愣了一下,這……通過電話溝通就能判斷出墳的位置和具體布局,這個人研究陰宅絕對是高手中的高手。不過,我沒那麼傻。我說:“你說什麼主墳、護衛墳啊?我不明白,我才疏學淺,還真沒看出來!”
“哈哈哈!小夥子,你先前挖了三個位,都是障眼法。你想告訴後麵來的盜墓賊,這裏已經盜過了,對不對?實際上你早就判斷出主墳位置,之後你又從讓他們從護衛墳開挖,對不對?”
被人說中心事的感覺就如同被扒光了丟大街上一般。我心生一計,“前輩好眼力,嗬嗬,我吧,就是想以後有機會再去一趟,誰找到大家夥,不想著自己呢?!”
我決定賭一把,讓他們以為我是個小人,運氣好了,就直接放棄我。對麵沉思了一會兒,突然大笑起來。那笑聲聽著,簡直會背過氣去。他說:“哈哈哈哈,小夥子,我人雖不在,但是想騙我,你還嫩了點兒!如果你想再去挖,你也不會和小刀娃兒鬧了,也就不會刻意地藏起那個墳了。你知道那個穴點叫什麼嗎?我告訴你,叫七星虎龍陣,繞邊七星。你隻找到了兩個星穴,以青龍為結穴。可你單單選擇了挖白虎穴,因為你知道白虎穴出的文物最少。你這麼做是為什麼?”
我愣住了,這算不算是歪打正著?我看出了白虎,定了青龍,卻沒看出是七星陣。我慚愧起來,“前輩,我沒看出是七星虎龍,我隻看出了白虎和青龍的位置,是反著布置的!”
“嗯,看不出七星陣,跟你的經驗有關。我可是看穴看了四十多年了,你才幾年啊!”
我知道瞞不過去了,說道:“前輩!我就是不希望祖宗的東西全部毀在我手裏。你可以把剩下的五星裏麵的東西全部取走,但是我希望您最好把該留的給人家留點,別把事兒做絕!人不能太貪了!”
“哈哈哈,沒想到啊,沒想到啊!我一把年紀的人,居然要被一個嘴邊沒毛的娃兒教育了啊!我這麼說吧,我的目標本來就不是七星虎龍陣,而是主墳!跟裏麵的相比,你覺得那漢白玉的破棺材板值幾個錢呢?”
我聽他說著,心裏火越大,說道:“你這是壞別人風水啊!就不怕遭報應麼?!老家夥,我尊重你,叫你一聲前輩,你就不怕我告訴政府嗎?”
“哈哈哈!小夥子,這麼心浮氣躁的!我挖墳四十餘載,要報應早就報應了!你可以試試做不該做的事,但是你要掂量一下,自己能不能玩得起,別惹禍上身!說實話哦,弟娃,我很欣賞你!在你這個年紀,有這個見識,已經不錯了!大好前程不要斷送在自己手裏。還有一個事兒,你做事有點嫩了。你覺得挖幾個假盜洞,放幾個炸藥進去,就可以保證墳不被挖嗎?騙騙門外漢還可以!哈哈哈!”
我聽得牙咬得咯咯直響,渾蛋!我說:“老家夥!你要是想羞辱我,你做到了!挖不挖是你們的事兒,但是小爺我把話撂在這兒,這是小爺最後一次幫你們挖墳!如果你們再煩我或者我身邊的人,我一定和你們魚死網破!”
對麵傳來一陣陰陽怪氣的笑聲,“哈哈哈,弟娃,這樣吧,你再幫我做一件事,我就絕對不再找你。這件事對你來說非常簡單,怎麼樣?”
我本想把手機就地摔碎,不過冷靜了一下,沒這麼做。我說:“我憑什麼相信你?!萬一你最後把我們出賣了,怎麼辦?”
“哈哈哈,不愧是小耗兒的徒弟!不錯,那我告訴你,我就憑我是小耗兒的師父!我……”
我一直很討厭別人拿耗子哥來跟我開玩笑,再加上前麵的怒火,我一下打斷他的話,大怒道:“放屁!我師父當年跟的人是個老板,早死了!你蒙我?!”
對麵聲音似乎比我更加肯定,“光靠一個給假文物染色的混混,能學到東西?沒人給他指導,就一本《撼龍經》,他看一輩子也看不出個名堂。告訴你,要不是老子當年收留他,他現在早死了!老漢我一輩子都在跟死了的打交道,怎麼土埋到脖子了,跟個會喘氣的還溝通不了了?!”
我冷靜下來了,仔細想了想,自己當年學習《撼龍經》那些書的時候,要是沒注解,根本看不懂,耗子哥也不是神仙,肯定……對方見我沒說話,說道:“按輩分,我還是你祖師爺!罷了,罷了!看你也不會認我!行了,今天你們也累了,回去休息吧。我這兒忙完,再和你們聯係!記住,別幹傻事!”
電話掛了,我愣在了原地。我覺得異常沮喪,怎麼感覺……感覺跟什麼都沒有了似的。我站在原地,壓抑的陰雲在天空中低沉著,心中莫名的難受充斥著我整個身體。那小夥子在等著我還手機,我深呼一口濁氣,走到他跟前,用力地將手機狠狠地摔在地上。
“喂,你幹嗎?!”小夥子有些吃驚。
說時遲那時快,我一伸手,從背包裏掏出一支粗長的撬棍,照著擋風玻璃,狠狠地給了一下!原來擋風玻璃被砸破的聲音是這麼清脆好聽。那從撞擊處擴散的裂紋印著一片白花。接著,我用力地將撬棍插在了玻璃上。我一口吐沫吐在了車上,轉身對小先和羅璿怒吼一聲:“我們走!”
車門打開了。司機怒道:“龜兒子,你瘋了!你砸我車爪子(做什麼)?想死啊?!”說罷就要上來打我。
我根本沒有回頭,此時的我很想被別人打幾下,或許這樣,可以讓我內心好過些。
此時,路邊已經有人在盯著我們看了。刀女一把攔住司機,低聲說了些什麼,就聽司機罵道:“龜兒子,你給老子等著!”
我不理會他,打了個車,回了新都。路上,我全身都在顫抖,想著皇墳坡,想著臥佛院,想著一個好好的大墳,就這麼被毀了,這是古人千百年來的心血,就……不爭氣的眼淚順著眼角流了下來,我似乎明白了為什麼爺爺不要家族裏的人挖大墳了。心止於貪。望著滿坑滿穀的金銀財寶,試想誰不會動心?!為了不讓自己貪婪,永不觸碰大墳!可是爺爺啊,不是所有的挖墳的都這麼想啊!我……我搖下窗戶,冰冷的空氣立馬浸淫著我的全身。我將頭伸出窗外,對著車窗外大吼了一聲:“啊——”
開車的司機嚇了一跳,但是什麼也沒說。我將頭伸回了車窗裏,粗粗地喘了幾口氣,搖上車窗,拉了拉衣服,閉著眼睛,陷入了深深的沉思。
到了新都,我在流花賓館下了車,讓小先和羅璿回去放下裝備,給我拿套衣服,來桑拿館和我會合。我感覺好累,一種前所未有的累,一種前所未有的失敗,一種前所未有的壓抑,這種感覺很難受。藥水池裏,我全身依然在不停地顫抖。我不時拿起手機,按好了110,卻怎麼也撥不出去。我又將頭整個埋進水池裏,依然無法解脫。
小先和羅璿很快來了。他們見我如此沉默,也不說話,都泡在藥水池裏,盯著我。我們一起去了幹蒸房,我一個人躺在椅子上,抱著腿,任憑蒸出的汗水流淌。羅璿忍不住了,輕輕地說:“瑉哥,沒事兒吧?”
我搖搖頭,此時,整個幹蒸房裏就我們三個。我很想把這些都告訴他們,但是我不能說。好半天,我抬起頭,笑了笑,“哥幾個,今天你們要是把我灌不醉,你們……”
小先笑著走過來,“嗬嗬,今天要是灌不醉你,明天我們接著喝!”
小先的話讓我很受用。我苦笑一聲,問:“煙呢?”
羅璿見氣氛好轉,就說:“哥,咱出去抽吧!你待了快十五分鍾了,再不出去,咱哥幾個可就一氧化碳中毒了。你看,你皮膚都發紅了。咱黑,看不出來!”
晚上,我們找了一家不錯的火鍋店。看著紅湯滾滾,我想起了耗子哥,想起和他在大白鯊裏,不停地吃肉。耗子哥,你在哪兒啊?我該怎麼辦啊?
這一晚,我們酒喝了不少。我吐了兩次,肚子裏裝滿了肉和酒。小先和羅璿給我夾的菜全部丟在了一邊,我最後一刻的記憶是,我大喊了一句“耗子哥”,就什麼都不知道了。
這酒醉得很厲害,一直到第二天下午,我才被低聲的談話吵醒。迷糊中,我聽羅璿低聲說:“我的娘喲,這到現在都沒反應,要不要找個大夫看看?對了,上次那個給瑉哥和李昭看病的郎中還可以,要不要我去找他?你說,瑉哥酒量怎麼那麼差?我敢說他最多喝了一瓶子,結果吐了兩回!”
小先說:“你少說兩句,他是有心事。你要有心事,估計連半瓶都撐不過!”
羅璿說:“瑉哥咋接了個電話,性情大變啊?你說會是啥?”
我掙紮了一下,全身一點勁兒都沒有,喉嚨猶如在燃燒。我咽了口吐沫,“水!”
小先一個箭步,扶起了我。羅璿遞過來一杯溫水,我喝了一口,感覺好點了。我重新躺下了後,小先問:“瑉哥,你想吃點啥不?”
我沒說話。一會兒,羅璿呼地站起身,“瑉哥,咱還是不是兄弟?”
我還是沒說話。羅璿接著說:“是兄弟,有事兒你說出來,自個兒扛算個什麼事兒?!咱就是要死也跟了去了,怕什麼啊?!”
小先說:“你胡說個錘子?!一邊去!瑉哥這就是想說,喝成這樣能說嗎?!去樓下買點粥,嗯,湯圓也可以,養養胃!”
臨近傍晚時,我好些了。我將電話的內容跟他們兩個講了,他們也很氣憤。羅璿狠狠甩掉煙屁股,罵道:“哪有這麼做祖師爺的,明知道是徒孫兒,還這麼折騰人!人越老越糊塗!瑉哥,要不咱幹脆退學,咱跟著你跑回新疆。走之前,咱把這夥人告了!咋樣?”
我苦笑一下,“我何嚐沒有這麼想過,可是還有兩年,咱就畢業了。我可以走,羅璿呢?你不是也在考成教嗎?我這麼做……唉——”
小先說:“瑉哥,他們挖大墳,其實和咱們有什麼相幹?咱們不是該做的都做了嘛,要怪也就得怪下麵躺的那位,氣數已盡啊!”
我說:“唉,要不是咱們去,那墳會被人動嗎?我也是好奇了,要是我一去就說沒墳,會有今天的事兒嗎?”
小先說:“那不是迫不得已嘛,誰想著人家螳螂捕蟬,黃雀在後呢?沒事兒,瑉哥,你別自責。要不咱今晚回去挖了那大墳,把寶貝轉移?”
羅璿一聽來勁了,“哎,這是個好辦法,哈哈!瑉哥,隻要沒了寶貝,他們還挖個什麼勁兒?!回頭咱再放進去,神不知鬼不覺。”
我苦笑一下,“你們咋想得那麼簡單,你覺得那老頭子能沒留後手嗎?肯定有人監視著。而且,我們挖開大墳,就算用上那些炸藥,也最少需要7個小時。等我們起出來寶貝,人家早就在盜洞外麵等著了。或許人家的人現在已經組織開挖了,靠先進工具,5個小時足夠了。而且,我們挖了大墳,跟他們還有什麼區別?”
空氣變得安靜下來。我點了一支煙,“見機行事吧!報案不是明智的做法,但是弄垮這夥人或許還是有辦法的。他們不是還要咱接個活兒嗎?行了!你們去忙你們的吧,我單獨待會兒!”
小先和羅璿點點頭,出去了。我拿起電話,木然地翻著通訊錄,不經意間翻到了耗子哥的號碼。我愣了一下,撥了過去,“您好,您所撥打的電話號碼是空號……”
我苦笑一下,掛了電話,將被子蓋住了頭。我看看時間,花姐這會兒應該還沒睡,我打了過去。
“喂?瑉兒,還沒睡嗎?”正是花姐那溫柔的聲音。
我趕忙說:“哦,沒呢?”
花姐說:“最近過得還好嗎?”
我鼻子一酸,眼淚不知不覺就淌了下來。我嗚咽道:“我……花兒,我過得不好!”
我嗚咽地將整件事的來龍去脈告訴了花姐,花姐默默地聽著。我心裏的苦楚和無奈似乎在一瞬間爆發了出來,那種感覺舒服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