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為一個“科研工作者”,認為設計一款舒適的枕頭,或獨創一道美味的菜肴比設計宇宙飛船其實更有意義——這種想法是不是有點不合時宜?但是我依然非常希望我所做的工作不僅僅具有理論價值,不僅僅是“在人們探索未知的路上前進了一小步”,我更希望它獲得心理學研究者之外的人們的認可,希望有更多的人可以把書中提到的原理運用到生活中去。

在這種想法的指引下,當我看到刻板印象內容模型的時候一下子就被吸引了。這個模型的提出者Fiske及眾多普林斯頓大學的心理學研究者,每二十年左右就會做一次大規模的刻板印象調查,雖然隻是簡單的問卷,但對於了解刻板印象隨社會發展而變遷的過程依然具有重大意義(這些工作是多麼“接地氣兒”啊)。在刻板印象內容模型裏,人們對他人的評價被分成熱情和能力兩個維度。或許這兩個維度並不能完全概括所有的評價信息,如年齡、外表,但它依然對客觀現實有很強的解釋力,所以算得上非常棒的理論模型。

我對內隱態度、自動評價的關注始於在老齡化背景下,人們特別是年輕人對老年人的看法:年輕人對老年人的內隱態度是否真的如前人研究裏那般消極,是否我們對老年人的尊重與愛護僅僅出於“道義”,年輕人在不同情境中對老年人的態度有沒有不同……在閱讀文獻的過程中,發現了情感錯誤歸因程序這一內隱態度研究範式,它巧妙地運用了投射的原理——你的喜好會在你的判斷中顯現出來。而在我們的工作和生活中,我們所做的一切其實都是我們性格、經曆、思想、習慣、能力……也就是我們的“自我”的反映。這種方法如此新穎、有趣,而且它作為地地道道的“舶來品”居然使用了中文字作為判斷目標,無法形容在連篇累牘佶屈聱牙的外文資料中看到母語圖片時的親切與喜悅……就這樣與這種方法結緣,幾乎在所有的研究裏都用了它。

這個研究最突出的特點有三,首先是對情境效應的探索。關於目標人物陳冬所有的積極、消極行為描述信息及其照片都呈現在特定的顏色背景下:積極信息在藍色背景中出現,消極信息在紅色背景中出現,或者相反。這樣做的意義在於,在一種被操縱的、“純淨”的實驗室條件下觀察人們對目標人物從無到有的印象形成過程。結果也正如我們所預料的那樣:實驗參與者們在積極信息呈現背景看到陳冬激活了比較積極的自動評價,在消極信息呈現背景遇到陳冬則激活了相對消極的印象。而在新的顏色背景中,人們激活的印象似乎是二者的折中。並且實驗參與者對從未被行為信息描述過的參照人物也會有相似的印象模式。這個結論一方麵證明了巴甫洛夫的經典條件作用及其泛化現象:經過“非條件刺激(積極信息)+中性刺激(人物麵孔和顏色背景)引發非條件反應(積極評價)”過程,導致“中性刺激(人物麵孔和顏色背景)引發條件反應(積極評價)”,非常清晰地詮釋了人物信息、情境、評價以及印象形成過程。另一方麵,它帶給 們的啟示是:我們的大腦可以很好地處理關於同一事物的矛盾信息,並且可以很好地“隨機應變”。所以,即使我們在某些情況下表現不佳,也有很多機會可以彌補。

其次是人物行為信息的維度設置。以往對自動評價的研究中,人物信息通常隻是簡單地分為積極和消極兩類。實際上很多研究表明,相對能力方麵的信息,道德或者熱情維度的信息對評價的影響力更大——而這些研究大多數從控製評價或外顯態度的角度出發,從自動評價入手的研究並不多見。本書所做的工作傾向於認為對控製評價來說,積極的道德和能力影響力差異不大,同時消極道德對印象形成的破壞性強於消極能力。但是對自動評價,信息維度的影響比較微弱,且不明朗,還需要更進一步的探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