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說:“那我留下來吃午飯。”

聶亦目光還鎖在報告上,頭也沒抬問我:“你是故意挨著飯點來的?”

我說:“哪能呢,這不是命運安排嘛。”

但那天中午我還是沒能和聶亦一起共進午餐。命運可能覺得之前它安排出錯了,特別有效率地在十分鍾之內就修正了這個安排。12點一刻,助理打電話過來提醒我下午2點要去工作室選片,我完全把這事兒給忘了。敲門進去和聶亦做了報備,他順口讓蘇瑞送我去停車場。

我覺得送我這一路上蘇部長一定會再次找我攀談,果然剛進電梯就聽她道:“聶小姐和Yee是屬於商業聯姻?”不等我回答,聳了聳肩道,“想必Yee和聶小姐都很無奈。”

我說:“我沒覺得無奈。”

她笑了笑:“那麼Yee呢?”

電梯下了五層之後,她又道:“Yee其實不喜歡太高的女孩,聶小姐得有一米七了吧?”

我目光平視,正看到她頭頂,說:“一七二,今天穿了雙七厘米的高跟,實際增高五厘米,得有一七七。”

她瞥了眼我腳上的水晶高跟,道:“說起高跟鞋,Yee也不喜歡女孩子穿高跟,不喜歡太過耀眼的裝飾品,聶小姐可能和Yee認識不久,以後衣飾的搭配上可要當心。”

我在電梯到一樓時說:“蘇部長,你可能不知道,我這人其實脾氣不太好。”說完我就伸手按了第十七層,電梯回升時蘇瑞問:“聶小姐……是有東西忘拿了?”我手揣在裙褲的褲兜裏,沉著地沒說話,出電梯後徑直向聶亦的辦公室。

我穿高跟一向如履平地,因為走得特別快,蘇瑞簡直是小跑跟上。

辦公室裏隻有聶亦一人,正好談私事。我走過去坐在他跟前,他從電腦屏幕上移開視線問我:“怎麼又回來了?”

我瞥了眼跟過來的蘇瑞,抬手用介紹的姿勢將她從幕後請上前台,我說:“這位蘇部長老覺著我配不上你,和你在一起不會有共同語言,咱倆的結合對彼此都是個不幸,我也覺得沒共同語言對彼此都會不幸,所以折回來跟你探討一下我們倆到底有沒有共同語言。”

蘇瑞用看神經病一樣的眼神看我,趕緊說:“Yee,我沒有……”

我說:“蘇部長,這會兒不該你發言,麻煩你先閉嘴。”

聶亦合上筆記本,沉思片刻說:“婚姻的確需要共同語言,你能泡茶,會下棋,會養熱帶魚,已經足夠。”

我說:“你不要求我再去考個生物製藥方麵的博士?”

他看了我兩秒鍾,說:“我覺得你考不上。”

我一想也是,但這回答不符合今天的主題,我說:“那要我能考上呢?”

他倒是主動問我:“你一個藝術家為什麼要去考生物學博士?”

我再次將蘇部長請出前台,說:“這位蘇部長剛才告訴我,生物製藥是你的人生重點,我不懂生物製藥顯然不能做你的靈魂伴侶。”

聶亦看了蘇瑞一眼。

蘇部長簡直兩眼泛紅,盯著我說:“聶小姐,我隻是在國外待久了,說話比較直。”

我調轉旋轉椅說:“哦,還有,聶亦,你覺得十六厘米和十一厘米,哪個身高差更好?”

他說:“都還好,為什麼問這個?”

我說:“十六厘米是我不穿高跟鞋和你的身高差,十一厘米是我穿了高跟鞋和你的身高差,看你喜歡哪個,我好全力配合。”又把今天穿的水晶高跟給他看,“你覺得這雙鞋怎麼樣?”

他說:“很襯你。”

我看向一旁快要哭出來的蘇瑞,跟她說:“蘇部長,你可以走了。有什麼得罪之處,多多見諒。我也在國外待久了,不僅說話直,脾氣還特別壞。”

蘇瑞臨走的時候看我那眼神比看瘋子強不了多少。聶亦旋著一支圓珠筆跟我說:“你快把蘇瑞弄哭了。”

我掏出一根香煙形狀的棒棒糖,邊拆糖紙邊說:“這算什麼,大學時我真這麼弄哭過女同學的。我這人就是特別不能受氣。你也挺不錯,一般人可能都當我突然發瘋呢,你還能那麼配合我,還能違心說這雙高跟鞋很襯我。”

他重新打開電腦,說:“它的確很襯你,不是配合。”

我說:“你真不討厭女生穿高跟?”

他說:“看誰穿。”

我站起來,嘴裏還含著根棒棒糖,兩隻手都撐在他辦公桌上,自我感覺很有氣勢地含糊說:“聶亦,你看,我脾氣真的特別不好,你會不會想反悔?”

他抬起頭來看我:“這說明你很有自保能力,我為什麼要反悔。”

他那時候微微仰著頭,我們離得很近。辦公室裏有很多的陽光,我卻像在一瞬間經曆了白晝與黑夜,經曆了春夏秋冬四個季節。就像行走在昏茫的水底,被安靜和孤獨包圍,這時候突然出現了一個人,他在那樣的孤獨感中靠近我,他微微仰頭看我,他的五官無可挑剔。我想我果然是詩人的女兒,要不是嘴裏有根棒棒糖此時我就給他親上去了。

幸好那根棒棒糖製止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