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於我和Too的小說裏如是寫道:
有一段時間裏,我和Too住在一起。每天睡醒,我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半蒙著惺忪睡眼抽一根煙,然後下床,趿著拖鞋去看課程表。再後會有兩種情況:一、洗刷完收拾書包去上課;二、洗刷完到樓下去買早餐,回來後坐在床案邊聽Too練習古箏。Too出生於音樂世家,她在這方麵有絕對過人的天賦,她的琴聲能讓人心曠神怡,忘掉存在本身,乃後性欲勃發。我在床案上看她全情投入的練習表演,聽著聽著就去研究她睡裙子底下的好身體,等到一曲結束,就對她動手動腳。如果對方表現冷漠,我會很知趣地走開,到寫字桌前掏出煙點上,開始寫小說;如果表現積極,我就一把兒將她一撈,掀到床上去,對她做點事情。Too這時候會張開手來配合,同時罵一聲:“壞蛋!斯文點兒。”
我跟Too在一起的時候,她總是一聲不吭,我也很少說話。隻有我們之間要做點事情的時候,她才罵我一兩句,並且總是以“壞蛋”開頭。沒有人告訴我們為什麼,我們也不想去弄明白它是為什麼。我在這邊一不小心成了傳奇,她也在這邊成了傳奇,也沒有人告訴我們為什麼。在J大學裏,一提到“傳奇”,所有人都會條件反射地想到這樣兩個人:餘小月和Too。但是沒有什麼人知道這兩個人住在一起,時不時會跟對方做點事情,而又很少說話。這件事神秘無比而又庸俗無比。
後來,Too同意說這是真的。那時節,我的這卷小說預付出版(這件事馬上就會講到),因為涉嫌影射現實的問題,需要她的簽字同意。Too還笑著說,沒有關係呀,反正沒有人知道這個Too是誰。這句話本身說明,小說裏所寫並非完全真實;我是“YY”之徒,這很正常。但是經由她簽字乃後出版之後,這些雜有虛假的“YY”成分的東西,就成了嚴嚴實實真實了,這一點,包括作者本人也無法改變。事實上,隻要追尋到J大學的2001到2004年裏,就能知道小說裏的餘小月和Too是誰;既然人物是真實存在在,那麼小說裏的故事就不容否認。這就是現實本身的邏輯。這件事說明,Too是真愛我的。這一點,讓我恐惶異常。現在你也許可以理解,為什麼我寫的小說很不樂意讓人看見。
如上講到,我預備出版自己的小說,這件事讓我遲疑不決。老頭子早打算好,等我一畢業就到他公司裏擔任行政要職,但是他也遲疑不決,原因在於,我太年輕,毫無工作閱曆就上任高官,不是件體麵的事情。所以他計劃讓我先在外麵學習個一年半載,然後通過正常應聘途徑就任,這樣才得體。誰料我總呆不住,經常挨失業,工作如吃便當。所以結果他決定讓我先出版作品,樹立名望,兼顧體麵。雖然Too同意了出版我與她的故事部分,但我還是很難決絕。這件事隻有一種結果,就是傷害到Too本人;做出來我未免過於自私。我現在每天呆在書房裏,準備YY些不會影射現實的鰨親苄床緩茫遄有戳吮惴希狹擻中礎U庵智榭鋈夢揖諫ノ薇取?
我很少有沮喪的時候。以往我一沮喪,就會幹出一些出格的事情,譬如對Too做點事情或者*。Too承認我們有“SM”之嫌,概出於此。做完這些事,我就道道地地地論為一個性無能者,一個被注射過大量雌性激素的YY之徒,對任何東西都喪失了興趣,開始痛恨yu望。現在Too不在,自瀆這種事情很難幹出來——在齊文茵的樓上自己跟自己搞肉體戀愛,太猥褻了!我隻能拚命地打遊戲或者到酒吧裏把自己灌醉。我也很知道這種做法很墮落,但是有什麼辦法呢?
街市的夜燈仿佛剛醒來的睡眼,朦朧、溫柔,秋末的夜風吹卷,帶上一種晦澀的淒涼。我一個人走過嘈雜的馬路,像個失魂落魄、無家可歸的流浪者。我在這個地方呆了四年之久,一切卻似乎還未相識地陌生。在一棵芒果樹下停下來,點了根煙,看見對麵的櫥窗裏扭曲地印著我的臉。旁邊的門突然打開,出來個肉多體滿的女人,嘻開嘴衝我笑,暴露出的一橫牙根肉,鮮紅淋漓。我嚇得趕緊逃走。踱進酒吧裏,照例要了打啤酒和一杯雞尾,摻開了喝。我也知道這種喝法很不好。吧台裏長得像顆草莓的那個女孩子照例會過來跟我聊一會兒天。這孩子比我小幾歲,理想卻遠比我豐盛、富饒。每次我來就對我大講時裝和香水,失戀和豔遇,又抱怨說賺錢困難,每天拚命工作卻幾乎連自己都養不活。這種話估計隻有我這種人願意聽,所以我幾乎是唯一能和她談得起來的客人。
酒吧的音樂背景照例是機器工業的混響。這種聲音能把人的靈魂震蕩出身體,猖狂舞蹈,扭擺如蛇,但對於我這樣真正有點舞蹈素養的人,卻幹枯地乏味,愚鈍地笨拙。我隻仿佛被聲音催眠,昏昏想睡。後來,一道輕逸的琴聲兀然響起,我的神經抽攏一束地張緊,像合著聲音共振。我讓對麵坐著的那顆草莓替我送朵花上去。一會,台上的人下來和我招呼,驚訝的表情看得我滿心酸溜溜的。她便是Too。
我和Too並肩而行。馬路兩旁的芒果樹把夜的燈光濾成明暗斑駁的支離零亂,我們就踩著這支離零亂行走,一切如一年以前。彼此問過一些現在的情況。快到她宿舍的時候,我們停下來。她墊起腳來抱住我,似乎還哭了。這一點不正常得很。我有點不知所措,忙掏紙巾給她,才發現Too的眼角閃爍,卻並沒有流眼淚。轉道到海邊坐了一會,談起我們剛認識時的情景。那時候我們也是這麼坐著聊天,她也仿佛剛哭過。所不一樣的是,那時候我什麼都能講,現在卻總找不著說話的切點。
Too說,她現在終於明白我為什麼要突然放棄舞蹈,離開傳奇,寧願庸俗。我笑,說,我倒很希望自己能更平庸一點,懂得太多往往是一種災難。這種話Too能聽懂,因為我們同是傳奇中人,按她的話說,我們屬於同一個精神世界。談到我現在的小說,Too說,我這個人總是顧及太多,對什麼事情都放得太認真,而事實上許多事情更本不值得去認真;作為一個讀者,隻希望找到真正好看的作品,我的責任就是盡量把小說寫得好看,至於裏麵寫的是不是真實,那根本不重要,“譬如,你寫我的那一卷稿子,我並沒有不接受;世界上也不會有那麼多有考據癖而無聊的人來調查我們這樣的兩個人是否真的存在。你是在寫小說!如果寫的是傳記或回憶錄,我準定要撕爛你的嘴!”
我有點心事上頭,試探地道:“給你這麼一說,我就輕鬆了。我有些稿子也不知道怎樣流了出去,有一節是寫你的,我還在擔心你看見了要恨我。”
“那個小說是我放上去的,”
Too笑,“人氣很好啊!並沒有人找我調查什麼——你的新小說出來,我還要做第一個讀者的。”
3、
認識Too是一種罪過。
她後來說,第一屆創新舞蹈大賽的時候,她擁擠在人群裏,看見我在台上,武裝得像個角鬥士,每個動作都讓人全身的肌肉繃緊,心裏一股衝動要突破喉嚨,使她呐喊出來,全身像給倒進了杯雞尾酒,每個毛孔都沁出了汗水。這種感覺前所未有。比賽後她還跑到後台,到處打聽我的電話。最後算是問出來了,可是她從不敢打(——打了我也不會接)。回來之後,她就發覺自己禁止不住情欲上漲,在床上翻來覆去,睡不著覺。這種現象也前所未有。在此之前,她甚至對性欲本身恐慌不已,覺得它罪惡之極。關於最後一點,我能理解。成人之前,有一度時間裏,我經常欲火旺盛,性情暴躁,小和尚直不愣登地撅著,難看得嚇人;我也經常會操了家夥去參加打架。對這一切,我也恐慌不已。後來我被注射了大量的雌性激素,性情平順了,還搞得有點性無能。我性無能的時候,經常喪失了許多對事物本身的理解能力,譬如愛情本意,性交宗旨等等。那時候,我隻能這麼想,罪惡總是源於yu望,所以yu望本身罪惡無比。比賽之後,總有許多打來找我的電話。我這麼吩咐說,對放如果不是個沙啞的男低音——他通常是我爸爸——或者柔軟的女高音——她通常是我姐——就說我不在。如果我早知道我的舞蹈能讓人情欲上漲,就不會這樣。我會恨客氣低告訴對方,我不是生理醫生,幫不上什麼忙,建議她們去注射雄性激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