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安,離開林陌,好麼?”去學校的路上,狹小的街道中,許慕辰突然停在身後。
他的語氣艱難,幾個字耗費了所有的力氣,他不敢看她。
唐藍緊張的看向一旁的尹安。他的語氣是從沒有過的嚴肅,她的身體突然緊繃。
轉過身,她走到他麵前仰起頭問;“你不是已經答應了麼?”眉梢眼底都是像孩子一樣的疑惑。
其實他明白,自己對她的重要。隻是兩者的重要不同而已。
許慕辰絕不是自私的人。他別過頭,不去看她的眼睛。
“許慕辰,回答我。”她一字一句說。
薄薄的嘴唇抿成了一條直線,狠下心,看著她說;“如果我以我們之間的情分求你呢?”
求。她震在了原地。居然用了一個求子。他們之間居然用了一個求子嗬。
隨即笑了起來,她的表情嘲諷;“許慕辰,對我,你何須一個求字。”上刀山,下火海,她眼睛都不會眨一下。可許慕辰你知道麼,一個求子那。
他心裏一陣鈍疼,恨他了麼?
“給我一個理由。”她說。
半響後,他艱難的開口,說;“他並非良人。”
並非你的良人。
她笑起來,短暫急促,然後問;“許慕辰,你是我麼?”
這樣的語氣,是對他,她從沒有想過。那樣的譏諷,那樣似笑非笑的表情。
她何曾想過有一日她會對他這樣。心不是不疼的。
“許慕辰,我答應你離開他,可以後我們要怎麼辦呢?對你,或許我做不到像從前那樣了。”她低下頭,聲音模糊的厲害。
心像被針碾過,細密而鑽心的疼。十幾年的感情啊,他早已是她生命中不可或缺的部分,說出這樣的話,是自己先刺疼了自己。
她曾以為,他是她世界裏最強悍的防衛。這個世界,還有什麼是牢不可破的。
許慕辰蒼白了臉,手指卷縮,僵硬且緩慢的顫抖起來,呼吸也變的急促起來。
她說;對你,或許我作不到從前那樣了。
之前,他便想到可能會這樣,可當她親口說出來的時候才發現,他比自己想象中脆弱了許多。不是不憤,十一年的情分,當真敵不過她和他的一季麼?
後悔麼? 不。
“安,那是你的事,我隻想繼續做我想對你做的。”他的聲音有些變了樣,卻仍是堅定的。
唐藍背過去掉眼淚,拚命的壓抑住想告訴安真相的衝動。這個少年,隱忍的讓人疼。
空氣裏響起枯葉被踩碎的聲音,劈劈啪啪敲在心裏,胸口沉悶的無法呼吸。
轉眼,竟已是初冬的天。
風吹在臉上,冷冽的像刀子,掠過眼底,生生的逼出滿眼的淚。
許慕辰轉身靠在樹幹上,看著她走遠。每一步都像踏在他的心髒上。
該說什麼留。
學校裏,見到尹安的突然出現,所有人都捂住嘴竊笑著,冷眼譏諷。
當初如此囂張又怎樣,不過落的這樣下場。
活該。
剛進教室,心裏就堵塞的厲害,走廊上收回了腳步,竟沒有勇氣走進去。
他說;如果我以我們之間的情分求你呢?
她怎麼會不答應。
“呦,尹安,你怎麼回來了?”同班的女生在教室門口看見尹安,尖刻的笑起來。
一旁的女生也都湊過來;“我們還都以為你不會回來了呢?”
忍下心裏的煩躁不想搭理她們,直接朝教室裏走去,卻聽見身後的嬉笑聲。
是誰說;“怎麼沒有和林陌一起轉學呢?終究是別人的未婚夫。”
呼吸窒住,半響後,轉回去拽住說話的女生胳膊;“林陌轉學了?”所有人都驚訝的看著她,隨即又放肆的笑起來。
“在你走的第二天,他就和你姐姐一起轉走了。”女生不屑的看著她。
你姐姐?沈繁畫......第二天就轉走了?怎麼會?
走前,他還說;誰讓你先入為主了呢。
還說;回來我就把一切告訴你。推開麵前的幾個女生,衝進教室,神色慌亂。在所有人嘲弄的目光中,她走到林陌的座位上,又跌跌撞撞的走到沈繁畫的座位上。都是空的。
踢翻板凳,她大聲喊了起來,不顧周圍人異樣的目光。
“尹安,他真的轉走了,不信你可以去問問校長,那天,沈繁畫還請全班都吃了飯了呢。”有一個女生看不過去,走到尹安的麵前。
真的走了。驀地想起在沈家他電話裏說的話;尹安,都會過去的,一切都會過去。
尹安,你是我的,說你是我的。他曾說的話還言猶在耳,還有那晚他狂亂的吻。
所有人都驚詫的看著突然又哭又笑衝出教室的她。都過去了麼?林陌,都過去了麼?到底誰是誰的,還是誰也不曾是誰的。
“許慕辰,你說,你說到底是怎麼回事?”尹安拽住坐在大樹下的許慕辰。
他並不驚訝,隻是心疼的看著她。
“許慕辰,如果你趕走了林陌,我會討厭你,我會討厭你。”她邊哭邊喊。
他的身體瞬間迅速顫抖起來。她不信任他麼?
她說討厭他。尹安,在你的心裏,許慕辰真的不值得被信任麼?
唐藍看不過去,跑過去推開尹安,大喊道;“尹安,你還有沒有良心,林陌是誰可以輕易趕走的麼?是他自己不要你,然後找到許慕辰,還他媽的說讓他安慰你。”
“也隻有許慕辰好欺負,尹安,你能欺負的也隻有他。”說到最後,眼淚竟無意識的掉下來,聲音也逐漸小起來。
她為他不值。愛上一個人是世間最傻的事,心甘情願飲毒酒,姿態壯烈。
“阿藍。”他低沉了聲音。
這個時刻,她必是極難過的,再氣,也不舍大聲的責怪她。
尹安怔怔的看著他。
——是他自己不要你,然後找到許慕辰。
“是麼?”她看著許慕辰。
他走過來,低下頭看著她的目光綿長而憂傷,手習慣性的放在她的頭頂,柔聲說;“安安,你不是答應我要離開他的麼?”
“所以,是你先不要他的,不是他不要你。”
唐藍捂住嘴巴抽泣起來。
她咬破了唇,血腥味溢滿唇齒間。
“許慕辰。”她的頭抵在他的胸膛上。
她知道,許慕辰不會說謊。
是他先不要她的。而這個傻小子,不惜以這些年的情分要求她離開,也是為她。
“安安,不要這樣,沒有關係的,離開一個人其實沒有那麼難,不要難過。”他在她的耳邊不斷說。
離開一個人其實沒有那麼難,去他媽的謊話。怎麼會不難。
“許慕辰,他和你說了什麼,和我說他和你說了什麼?”她埋在他的懷裏,聲音哽咽的厲害。
怎麼會不要他呢?他說過的話還言猶在耳,他眼底的情緒不假。這一切他都看的透徹,可他的離開卻也是事實。
走前,他說回來就彼此交付,交付什麼,交付一個離別的事實麼?若是這樣,為什麼不親自告訴她。他說要帶她走的話,都是假的麼?
他的手無意識的收緊了些。
“安,離開他真的那麼難麼?”他問的緩慢。真的那麼難麼?
她不知道,或許從未想過離開吧,為什麼要離開呢。不是說好要一起過的麼?
“我尹安,不是他說要就可以要,不要就可以不要的。”她說,看不見的表情的臉上上透著幾分悲憤。
唐藍點上煙靠在樹上。
麵前的少年連擁抱的姿勢透著對懷中女生的時刻保護。果真是情到深處嗬。
她聽後,看著夕陽長久的發愣。
什麼叫沒有能力護她周全?原來,她知道的真是太少。
還是他太過自以為是呢。她從來都不是一個嬌慣的孩子,她不需要誰護她周全。
林陌,你怎麼舍得連告別的話都沒有和我說就一聲不響的告別呢?
H市。
高中門前,尹安聳聳肩,深呼吸一口。前不久還信誓旦旦的說絕不會丟下阿藍和許慕辰,轉眼不過數日,她就為了林陌離開。想起許慕辰說的若非不得已。
原來果真是如此。
那日,和許慕辰說要到轉到這裏找林陌,他看了她良久,最後轉過身去,隻說了一句話,他說;想去就去吧,高考誌願我正好就填了那個城市。他說的風輕雲淡,可她分明清楚的看見他緊握起的雙拳。
“尹安,你他媽的真離不開他麼?”唐藍高高舉起的巴掌卻始終沒有落下。
火車上,她看著他和阿藍站在站台上,一直好久,好久。阿藍一直不肯看她,自顧自的低著頭,地上落滿煙蒂。許慕辰的眉目間是一片染了霜似的蒼白。
她探出窗戶大喊;“許慕辰,唐藍,對不起。”
她恨自己語文成績差,為什麼每次即使到了內心最感動或最難過的時刻,能說出的話也反反複複不過是,謝謝,對不起。
她看見阿藍背過身去,固執的不肯看她一眼。
許慕辰單薄的身體在風中搖曳起來。那一瞬間,她有跳下火車狠狠抱住他們的念頭。
車卻已經發出長鳴聲。
“尹安,你他媽的要給我好好的。”唐藍追著火車跑了幾步,在風中高聲喊。
那回音在她的心裏久久不散。
怕自己哭出來,狠心的低下了頭,可即便是那一刻,她的意誌仍是堅定的。
多該死。
不過一個林陌。
不過就是一個林陌,她就扔下了許慕辰和唐藍。
果真勇氣可嘉,還是愚不可及。
“你就是尹安。”教導處,二年三班的班主任驚詫看著打著耳洞,穿著破了幾個洞的牛仔褲的安。
原來的高中不是說品學兼優麼?
尹安蹙眉無所謂的點點頭。
每到一個陌生的地方,她總是喜歡把自己的搞成一副不可一世的模樣。
班主任不可置信的又多看她幾眼,低下頭邊整理自己的教材邊說;“正好這節是我的課,和我一起去教室吧。”一路上,總有學生不斷的看過來。
而她以毫不示弱,目光稟咧的回看過去。和老師一起走進教室,她沒有絲毫的怯意,大大方方的走上講台,在黑板上寫出飛揚跋扈的兩個字。
“我叫尹安。”她的聲音清脆響亮,目光環視一圈,下麵卻沒有她要找到那人。眉心微蹙,沈立行不是說,他絕對在這個班麼。
從倒數第二排開始座位就空了下來,她徑直走到最後一位靠窗的位置坐下,心裏開始緊張起來。
若見了麵,該用怎樣的表情。
質問,悲憤,或是淡然。
有學生好奇的轉過頭不動聲色的打量,她行為怪異,長的並不是十分漂亮,卻透著一股冷冽而風情的味道。
短短不過一天的時間,她已在這所學校出名,公然頂撞老師,在教室抽煙,和那些小混混混熟,尋事打架。她不信,在所有人都知道她的時候,他會不知道。
晚自習結束後,她去食堂吃飯,進去時和一個人擦肩而過,掠過鼻息的是熟悉的混合煙草味的香皂味,走了幾步後驀地停了下來,神經在瞬間繃緊。
她無數次的在一個人的懷裏味到過這種味道。回過頭卻發現身後已無一人。
拚命跑出去,在偌大的校園裏,四處亂撞,卡在喉嚨裏那個爛記於心的名字卻怎麼也喊不出來,心髒像被一層厚厚的繭裹住,隻得不斷的喘氣。
天空灰沉沉的壓在頭頂。一場大雨如期而止。她跌坐在雨中,放聲大哭。
怎麼能接受這樣倉促的愛,倉促的分離。
另一邊,黑的夜,磅礴的雨,遮住一雙灼熱,糾結的眸子,眸光一片幽深,像蒙了霧一般看不真切。
誰是誰的救贖,誰是誰的災難。
轉身,步伐艱難。
所有的悲傷都應該在黎明前結束,翌日,她依舊笑的沒心沒肺,眉眼上挑。
夾著煙的手突然卷縮了下,煙蒂落下,燒傷了手指。
身邊打扮的妖豔的同伴隨著她的目光看過去,笑著打趣起來;“喲,原來咱們尹安也是個色女列。”她隨即笑起來,誇張的眯起眼睛。隻是害怕泄露了內心真實的情緒。
“別來無恙。”她走到他的麵前。
天知道,連手指都在身下顫抖。
“對男人搭訕都這個樣子麼?”他用手支起半邊臉,目光微眯,一副慵懶的模樣。
尹安想罵,林陌你他媽的裝什麼逼。好吧,既然他裝作不認識,深呼了口,咽下心裏的失落和憤怒,彎下腰,臉和他貼在一起,勾起嘴角;“不,隻對你這樣。”那一瞬,他慌了神。
垂下眼眸,低聲吼了句;“滾。”
差點落下淚來,幸虧周圍同學的嬉笑聲讓她重新振作起來。
“喔?平常可沒有見你這麼正經過呢,不會一個晚上的時間就被那未婚妻馴服了吧?”同伴走過來繼續打趣道。
尹安心裏又是一陣尖銳的疼。未婚妻嗬,果然他是和沈繁畫一起。若真的無情又何必去找許慕辰,他林陌真的是那體貼的人麼?
上課鈴響起,尹安和同伴坐回原來的位置上;“他以前不正經麼?”尹安問。
“當然,和好幾個女人有曖昧呢。”
“這樣......”
“安,你不至於吧你,不會一見鍾情吧?”
“哈哈,嗯,就是看上他了呢。”
迅速的伸出手,是笑著呢,可眼角怎麼又濕潤了呢?林陌,我怎麼會放過你。
“尹安。”講台上的老師喊。
她抬起頭來,看見迎麵飛過來的粉筆頭,飛快的側過身。
“誰他媽的。”林陌抬起頭不悅的罵。
“哈哈哈哈。”尹安和同伴放肆的笑起來。
老師氣的青了臉色,伸出手顫顫的指向他們,半邊憋出一個滾字。
尹安和同伴慢悠悠的走出來,走廊上,麵朝著窗戶的背影那麼熟悉。
見尹安出來,轉過身看著她,笑道:“尹安。”
同伴詫異的看著她。
“去,一邊去等著我。”尹安轉過身說。
“我靠靠靠。”同伴罵咧咧的離開。
和她一起走到窗戶前,看著遠方,沈繁畫說;“我真是小看你了呢。”
尹安笑著回應;“彼此彼此。”
“你和你媽媽都一樣,總覺得別人的是好的,可是,那又怎麼樣呢?下場不過如此。”她笑的尖銳。
啪.....
她捂著臉不可置信的看著目光冷冽的尹安。
尹臨,豈是誰可以隨便侮辱的。
“下場就是你媽的男人要為一個死人和你媽離婚。”她擲地有聲。
沈繁畫放下手臉色微變。安傾身上前,貼加貼近了沈繁畫,說;“沈繁畫,和我搶男人,你還嫩了點。”她笑的光彩奪目。
沈繁畫亦不示弱,冷冷的回應著;“那好,我拭目以待。”
可在尹安走後,她頹然的靠在窗戶上,眼睛痛苦的閉起。那個男人的心她不能確定。
然,女生特有的第六感告訴她,他喜歡的是她。而她擁有的優勢不過是沈繁畫這個身份而已。若,連這個也不能確保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