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Y我捏著那張名片,反反複複地在手裏看,雅客吧裏的蘇楓已經走了,現在在麗華茲,那男人叫程飛。他靜坐在燈光暈暗的酒吧,背景基色是紫與銀,透過落地的玻璃窗,我看到他穿著深紫色的西裝,幾乎與周圍融為一體。
此刻是晚上八點整,麗華茲是間曖昧的酒吧,客人來來去去,來時單獨去時成雙,我一身粗布襯衫牛仔褲的學生打扮尤其突出,一旁濃妝豔抹時髦的女子見了嘻嘻地笑。
“咦,小妹妹,是不是跑錯了地方。”
我慢慢走進去,每走一步,心頭仿佛都在滴著血, 滾燙著不甘、掙紮、委屈和頹喪,原來我仍有這許多怨懟,非得站在他麵前,一切情懷才能露出頭來。我曾以為我惦記他隻是因為我的心受了傷,卻不知,這已是一種病入膏肓。
他喜歡坐在吧台前麵,燈光最亮的地方,可以照出他的俊眉星目,兩顆寒星一樣的眼,這裏沒有音樂,於是他側頭打量身邊的人,我一走過去,他便發覺了。
可第一眼,他沒認出來。
“你好。”我隻能停下來,努力強迫自己麵對他。
“你好。”他突然發覺眼熟,一吃驚,想起來,手裏一顫,抖落一節煙灰。
“我是季纓絡,你還記得嗎?”我卻不吃驚,甚至也不失望,他並不喜歡我,一直以來,從頭到尾,他隻要錢。
“嗯……”他有些狼狽,燈光下看不出臉色。
四目相對,我沉默,他不安。
麗華茲的照明是最昏暗的,可我目光炯炯,將一切看得雪亮。
“請坐。”他讓位,借故低了頭——他在想:這女孩子終於找到了我,可她找我做什麼?要錢?我可沒有這些錢。
“真是沒想到,會再見到你。”——他在想:她為什麼不說話?難道她不要錢?
“你……還好嗎?”——他在想:她的眼神真奇怪,準備做什麼?有沒有帶什麼人一齊來?
他忽然抬頭四周尋望。
我終於笑了,多奇怪,我竟然知道他在想什麼,或者我一直知道,隻是自己不肯承認罷了。
倪亞說:“我知道你為什麼給他錢,你在等他心生愧疚,你在等機會報複他。”
可我隻是想來看看他,人說施比受有福,我給過他錢,故意讓他騙,因此,他欠我。
啊,原來我隻是想他能欠我。
當然,他不在乎我的感情,無論我怎樣付出,他都不在乎。我為他哭,他想:這個傻女孩兒。我為他鬧,他皺眉:真是個麻煩的人。我若為他死了,他會拍拍衣裳,聳聳肩:無聊的富家女,關我什麼事,是她自己想不通。
我想,所有人心目中衡量虧欠得失的標準都各有不同,有些人珍視感情,如夏平、王興榮,有些人在乎自己的感覺,如倪亞,而有些人,他們隻在乎錢,蕭瑟與程飛已不相信感情,他們的標準隻是錢。
我不說話,可臉色悲哀,幸運抑或是不幸,第二次與他重逢,我終於明白了這一切。
“你……我……”見我始終不響,他尷尬,順手掐了煙,又覺得不妥,馬上找來打火機,新點了一根。那個氣定神閑的男人已經消失,他自覺虧欠了我,在我麵前,他風華不再。
“放心,我不是來討債的。”我說,“路過,看到你,進來打個招呼。”
他重又抬手吸煙,動作與印象中不一樣,一定是我的記憶出錯了。我喜歡過的那個人,仿佛不是眼前的這個人。
我清了清嗓子,想了半天,還是沉默,早知如此何必特地來尋,見著人了才發覺,所有的話都是多餘。
慢慢地,我也尷尬,不錯,他欠我,可被人欠的滋味也不好。兩個人木頭木腦地呆呆坐著,手足無措,我曾經把臉偎在他身上,雪白的襯衫上有清爽的煙草味,故意咬一口,很輕很輕,濡濕了的衣料上是我自己的味道,於是低頭竊竊地笑,小孩子偷糖成功般滿心喜歡,才三四個月,一切美好心動已蕩然無存。
麗華茲裏人聲嘈雜,是喝酒聊天搭識男女的地方,有些女人已在偷偷打量他。
難怪,我看他,唇紅齒白依舊,那張臉還是一樣清秀,流失的隻是氣質與神秘感,我在乎,別人未必會追究。
調酒師從吧台上側過臉,問我要不要什麼飲料,我搖搖頭說:“馬上就走。”眼角,看到他似乎鬆了口氣。
無趣、雞肋、多此一舉,不知道該怎麼樣形容這一刻的感受,也許我該問他討要媽媽的首飾,板著臉做出債主的模樣,反正他不關心我,他隻在乎錢。
於是,我張嘴,卻沒聲音,再努力張嘴,又聽到自己在說:“你……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