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1 / 3)

啟程那天,我和王興榮一齊陪夏伯母送夏平登機,用蕭瑟還來的錢為他買了一個新的筆記本電腦,IBM的,最好的配置。仔細想來,這還是我第一次專心為他做事,他抱著電腦眼裏淚水汪汪。

“你小子也別太煽情!”我推他一下,自己心裏一陣陣慚愧,“給你這個是為了讓你上網,省得你找借口說不方便和我聯絡。”

他勉強笑笑,輕輕拍拍我的肩:“放心,我很快就會回來。”忽然想起什麼,手上用力,半擁住我頓了一頓,才又鬆開手。

我隻覺心裏悶悶的潮,像陰雨天悶在陰鬱長黴的木屋裏。眼看他轉過頭去,看著夏伯母說:“媽,您要保重。”

“好。”夏伯母眼眶紅了,耳邊有人哇的一聲哭出來,我幾乎以為那是我,一看,卻是王興榮。

他低頭捂住臉哭得很大聲,一米七的大塊頭,像個孩子一樣流出鼻涕來,夏平也不嫌髒,上去拍拍他的臉:“臭小子,嚎什麼。”

我說:“你別管他,有良心的話就快點給我們寫信發E-MAIL,有空沒空來個電話,大事小事都通報一下。”

“我會的。”他看著我,眼睛深幽幽地閃著光,“絡絡,你看著,我很快就能自立,等我考到學位找到工作……”

“你讀完書一定要給我死回來。”我大聲說,“別去了美國就覺得人家的茅坑也飄香,這裏的狗窩最有人情味,要是你敢染上了一絲一毫美國腔,看我不親手劈了你。”

聲音說得響了些,周圍的人紛紛回頭來看我。

王興榮不哭了,紅著臉拉拉我的袖子。

“幹什麼!”我喝他,“我哪一句話說錯了?”

夏平苦笑:“絡絡,你這個脾氣要收一收,我不在了,小心以後會吃虧。”立刻又上來摸我的臉,“放心,我不是那種人。”

我被他掌心觸得舒服又傷心,眼角鼻管裏像是快要漏出水,我咽了口唾沫,悻悻地說:“別瞎摸,有沒有把王興榮的鼻涕帶過來?”

夏伯母摸出雪白的手帕擦眼睛:“好孩子……”她不住地說,聲音抽抽噎噎的,“都是好孩子。”

場麵搞得像要生離死別。

幸虧機場廣播開始催促:“乘坐AA7951航班至美國洛杉磯的旅客請注意……”

夏平拎起包說:“我走了。”但是站在原地卻沒有動,他慢慢地轉頭看了一圈周圍,很仔細很仔細,最後回到我身上,牽了牽唇角,到底沒有笑出來。

“再見。”這次他真的走了。

我和王興榮垂頭喪氣地陪著夏伯母往回走,才走了幾步,居然看到夏伯父立在一邊向我們點頭。

我惋惜:“夏伯父你來晚了,夏平剛剛進了檢票口。”

“我早來了,就站在你們後麵,他看到我了。”他很感欣慰的樣子,“這孩子長大了。”

夏伯母臉上很平和,像對著一個陌生人,禮貌卻又無動於衷。我看看她,又看看夏伯父,這樣的舉止是否就是傳說中成年人的老練與成熟?我才不要這樣波瀾不驚,我情願大吵大鬧、火星四濺,要死要活痛痛快快說個明白。

我們在大門口分手,夏伯父的車停在機場外,隔著不遠的距離,隱隱約約可以見到車裏坐著一個女人,直發紅衣,麵目玲瓏秀麗。

我突然喉口發幹,臉上變色,僵著麵孔不知道該不該裝作視而不見。夏伯母看出來了,她抱歉地一笑,拉過我的手:“來,那邊的出租車比較多。”

“咦,夏伯父怎麼回去?”王興榮這個愣小子,摸不著頭腦,“幹嘛大家不一起走?”

“他還有別的事。”夏伯母不動聲色,微笑著解釋,“還是要麻煩你們送我回去了,王興榮你真是夏平的好朋友。”

“嘻嘻……”王興榮是個二百五,一句好話就騙過去了,他紅著臉一個勁地低頭搓手心,根本沒看到那頭夏伯父已經上了車,車子從我們身邊飛快駛過去,駕駛位上的女子有一雙斜飛的美目,兩相交錯時,她迅速別過頭來看了我們一眼。

如此光天化日,簡直太過囂張!我滿胸的憤憤之氣,幾乎就要破口而出。

“絡絡。”夏伯母突然說,“相同年紀的女孩子通常比男孩子懂事得早,這話真是一點也不錯的,夏平是底子裏鎮靜老實,論到聰明世故,他並不如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