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1 / 3)

二十一世紀

僻西說:“祺祺,真不知道我為什麼會愛上似你這樣的女人,尖嘴利舌、情緒化、衝動、不知妥協。我簡直是在自討苦吃。”

說這話時他已經同我吵翻了一月有餘,三十七天的冷戰生涯,怒氣像熱瘡的毒汁一樣終於破膚而出,他恨恨地說:“有時候我甚至希望能自己親手掐死你。”

“你來呀。”我嘻嘻笑,手裏捏著電話筒,通訊方便就是這點好,隨時可以在安全距離裏聽對方發泄感情。

“你等我。”他沒了詞,發脾氣大力丟下電話,險些震聾我耳朵。

斷了線,我仍麵上笑吟吟,哈!他輸了。

上次吵架時,他明明說過:“以後決不會再給你打電話,如果路上遇到你迎麵而來,隻會當作是陌生人,還有還有,我會盡快找到新的女朋友,比你美,比你惠,活活氣死你這個小女人。”

我就知道這全部是氣話,如同我當時反駁他的“辛僻西,你以為你是什麼東西?高不成低不就,外人國當你中國佬,中國人笑你外國豬,不尷不尬,哪個女孩子會看得上你。”

噓!這是假話,僻西是金發碧眼的中法混血兒,俊美是不用說,而且自小生長在中國,觀念思想上與我毫無代溝,中西結合的美男子,有情調會得玩,隻可惜,這話我是決不會在他麵前承認的。

“你們和好啦?”莉莉安湊過來,笑嘻嘻,“祺祺,你真厲害,辛僻西那樣的人物都逃不過你手心,到底有什麼錦囊妙計,來,好好告訴我,讓我也學一回。”

“去去去。”我大力拍打她,其實她實際不過是想說傻人有傻福,我戴祺祺根本配不上辛僻西,也對,所有人都在奇怪,我到底有什麼出挑厲害,辛僻西居然同如此平凡女子約會了一年半,並且,三番五次地大吵大鬧,感情居然愈戰愈好。

“你的信。” 她沒轍,把一疊信封丟在我麵前,“後天要休長假了,你準備怎麼辦?和他一起去歐洲旅行嗎?”

“去歐洲旅行?好大的口氣,你出錢呢。”我白她一眼,接過來慢慢看,大多都是公事信件,偶爾有一兩封賀卡,快要聖誕了,到處是紅花綠葉燙金祝福的大圖案,我心裏歡喜,一封一封慢慢拆開來。

“咦,這是什麼。”突然,我發怔,手裏捏了一張詭麗的卡片,深黑色的底麵上嵌以流利紅字,那種鮮血淋淋的紅色,看得滿目通亮,寫的全部是法文。

“什麼呀?”莉莉安也過來看,半天後,我們對視雙方,全都摸不到頭腦。

我苦笑:“我的法語隻到音標水平,你呢?”

“我精通英文。”她高傲地抬頭,從鼻子裏哼出來,“抱歉,法語不是我的專業。”

唉,不知道就不知道,幹嘛裝清高。我搖頭,順手把卡片塞入皮包。

下班後僻西居然在辦公樓下等我,他穿了厚厚的羽絨長大衣,依舊是修長挺拔,靠在大樓花壇處,臉上有一點點碎胡茬子,英俊得叫人動心。

我的心此刻如漫山奔走的鹿,放縱輕盈,不可克製喜悅,於是,故意繞到他身後,嗲聲嗲氣地說:“先生,你寂寞嗎?”

他猛然轉身,反手抄住我腰,一舉力。

“啊。”我恐怖地大叫,他……他……他……竟然把我顛倒地轉了一個身,頭下腳上地立起來。

“救命。”我尖聲大叫,大衣下擺兜頭罩下來,耳旁“叮叮當當”不斷有東西掉了一地,是我口袋裏的鑰匙同硬幣,所有的路人停住了腳步,嘻嘻哈哈地向這裏笑。

“怕不怕?”他獰笑,“討饒我就放了你。”

“呸……”我難堪得想哭,這是我工作的辦公大樓呢,且又是下班時間,一定有許多同事看到了,不用說,明年的首條年度笑話主角非我戴祺祺莫屬。

“跟我說對不起。”僻西仍不肯罷休,他仗著自己一米八五的身材,雙手強健有力,緊緊抱住我雙腿,“聽話,說了我就放你下來。”

“王八蛋……”我怒,雙手努力撐在地上,咬著牙,當然不會去求他,幸好今天沒穿裙子,可一想到樣子實在難看,十足的小醜,還是忍不住嗚嗚地哭了。

“喲。哭啦。”他向下看,“不知這算不算討饒?”

“你——放——手——”我用盡全力,大喝,邊叫邊哭。

“OK。”他看我發狂,這才鬆了手,我兩腳才著地,身體還是蛤蟆狀,雙手已經抬起來,滿手的泥土灰塵,一把往他臉上抹過去。

“哎呀!”他叫,捂著臉往後躲,不料腳下被花壇沿絆到,重重仰天跌倒在裏麵,踏平了一片聖誕花。

“喂!你們這是在幹什麼?”有人從大樓門房處追出來。

“快跑。”我叫,拉了僻西抱頭鼠竄,兩人一氣狂奔出去

好不容易跑到安全地方,氣喘籲籲地,我們找了家小餐館坐下,他一身的泥,我雙手灰蒙蒙,抓了一把餐巾紙狠擦,嘴裏罵他:“神經病,你找死嗎?如果剛才那個管理員認出了我,明天小心我拿刀子去你辦公室殺人。”

“嘻嘻。”他笑,伸手要了菜單,放在桌上,看我,喜不自禁。

“OK,我們扯平了。”眼睛裏笑眯眯,“祺祺,別吵了,我們出去旅行吧?”

“去哪裏?”我聲音還是恨恨的,到底口氣軟下來,燈光下他麵容清秀,眼睛是可愛的淺碧色,每一次看到這種顏色,我都會從心底裏升出歡喜。

“你說。”他聽話地,幫我叫了最喜愛的餐前雪莉開胃酒,親自端到麵前,手勢體貼,聲音比蜜還甜,“聽你的,我請客,英國法國意大利瑞士都可以,這麼長的假期,我們可以痛痛快快地玩個夠。”

咦?法國!我突然想起一件事,拍拍手,從包裏翻出那張卡片,遞給他看:“僻西,幫我翻譯一下。”

“哦。”他接了,攤在桌上細看,“這是一封請帖,請你去參加聖誕大會,下麵還附有一個地址。祺祺,我不知道你原來還有法國朋友。”

“沒有!”我叫屈,“本人是國生國長的土著居民,哪裏見過大世麵,法國朋友是什麼?三頭六臂的?”

“刁鑽!”他捏了帖子來搧我,被我一偏頭,躲開了。

“看地址是個城堡。”他又靜下來仔細看,抬頭,“祺祺,卡上說在機場預訂了機票,無論你什麼時候走,隻要去機場辦公室報一個密碼就行。”

“真的?”我大喜,發達啦,居然有這等好事!

“你去不去?”他看我,似乎有些不放心,大約是怕我偷偷交了什麼法國男友腳踏兩隻船。

“去。”我故意說,眼看他眼神一點點黯淡下去,心情好得不得了,忍不住,咧嘴笑,“傻瓜,當然是跟你一起去,三天後一起去機場吧,你再買一張票,我們就好在法國度聖誕啦。”

“太好了!”僻西放了心,眉開眼笑,按住我的手保證,“祺祺,你會喜歡法國的,放心,我會做你的貼身向導。”

“真的?”我舊毛病又要犯,挑起一邊唇角,瞟他,“如果我沒記錯,閣下六歲起就到了中國定居,莫非你準備帶我逛法國遊樂場?”

“哇啊……”他終於受不住,丟了卡片菜單,猛虎般麵目猙獰地撲上來。

莉莉安說過,戴祺祺和辛僻西是天生的冤家,再要好也不過數日,然後便一定會吵架。

她的話大多是錯的,但這一點,絕對正確。

一到法國,我們立刻產生分歧,我想去羅浮宮,他偏要領我去杜皮蓬中心。

“聽我的還是聽你的?”我怒,“別忘了這次是誰要賠禮道歉來的,辛僻西,要討好我就該有個討好的樣。”

“嘿!”他不服氣,一放手,行李“啪”地摔在機場大理石地麵上,反駁我,“誰說要賠禮的?我隻是同你一塊出來玩,你哪隻耳朵聽到我是在討好你。”

“去死!”我暴跳如雷,一把搶過自己的皮包,指他,“好,算你狠,你想玩,行!自己去,咱們各走各的道。”

“喝,態度好堅定呢!”他叉了腰,冷笑,“總算找著機會甩我了吧,也難怪,不甩了我,怎麼去和人家約會呢,我早就猜到啦,天下怎麼會有這種好事情,無緣無故有人會送飛機票給你?去去去,祝你的異國約會愉快,中國土著終於找到法國豬啦,可算王八對綠豆——看上了眼。”

第一次,我意識到他畢竟是個外國人,亂用歇後語,而且說得聲音真響,旁邊的旅客全部聽到了,眾人目光灼灼,有小孩子嘻嘻地笑出來,大人忙過去阻止他,可自己也忍不住,抬起頭來,莞爾一笑。

我紅了臉,賭著氣,自己拎了旅行包扭頭就走。

“喂,你下定決心啦?”他在後頭怪叫,“祺祺,別以為法國男人最浪漫,你在這裏人生地不熟,小心被賣掉。”

我發誓,再和這個男人說和的是小狗。

憋著氣出了機場大門,滿目一片人流,我有些手足無措起來,嘴硬歸嘴硬,這裏還真是人生地不熟,我又不懂法文,而法國人似乎不屑於說英語,我結結巴巴用初學的法語向人問路,勉強地,他們回答我幾句話。

“小姐。”身後忽然有人拍我肩,說的竟是英語,回過去,是一個年輕人,黃頭發藍眼睛,穿一身製服。

“請問是戴祺祺小姐嗎?”他彬彬有禮地,把手裏的一張紙給我看,上麵寫了我的中文名字。

“是。”我奇怪,又有些歡喜。

“我是薩賓娜小姐的司機,她有事出去了,特地命我來接您的機。”他笑,露出一口雪白牙齒,挺清秀的。

“薩賓娜?”慢,我打手勢止住他的話,“她是誰?”

“就是邀請您來法國的人呀。”他忍不住笑,“戴小姐,您的邀請卡上有她的親筆簽名。”

“哦。”我再一次臉紅,肚子裏暗暗地罵,辛僻西肯定也看到了這個名字,這家夥居然藏私,不告訴我。

“來,我幫您提行李。”他說,手上戴了白手套,萬分仔細地把包接過去,一手引領我走向路旁的古董甲殼蟲車。

城堡位於盧瓦爾河支流沿岸,進了纏絲鐵門後,穿過花園一刻鍾後才到城堡建築前。

下車後,我張大嘴,半天沒有合起來,果然是的的確確真真切切的城堡呢,就像白雪公主與灰姑娘傳說中的那種,莊嚴雄偉,華麗複雜的巴洛克式風格。

“太美了。”好半天,我隻說出一句話。

“請這裏走。”司機說。

他把我領到城堡裏頭,萬分富麗的裝修,巨大胡桃木雕花家具,地上鋪了五彩繽紛的地毯,牆壁上水晶燈與尺寸各異的油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