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 祭予妖紅(1 / 3)

唐流在去牢房的途中遇到太後,猛吃一驚,幾乎疑心自己眼花,沒有了精心裝扮與沉穩儀態,太後不過是個平凡老婦人,容色早敗,且憂心忡忡。

“少相死了。”太後道,眼珠異樣的混沌,再無往日精明銳利的光芒,茫然看住唐流,越看越幻化出長公主的影子,於是歎:“你們都在怨我吧,雖然不說話,但是一個個心裏恨極了我,我會不知道嗎。什麼時候你們才能體會出這一片苦心,哪怕一言半語,也不枉我費心至此了。”

她說得可憐,垂垂老態畢現,唐流皺眉,倒也狠不下心再用話去刺她,側過頭隻當沒聽見。

“你並不知道。”太後喃喃地,上去撫她臉上傷疤:“任何東西底子裏都是醜的、壞的,隻有在表麵做文章,所謂的光鮮齊整哪個不是粉飾太平,何必太過認真呢?”

“但我對麵上的光鮮齊整並無興趣。”唐流忍不下去,揮袖彈開她的手,反駁:“若是你還是一味強加太平予我,隻怕終要拚成兩敗俱傷。”

“唉。”太後被她頂得心痛,搖搖頭:“我怎麼再會逼你?事情到了這個地步,逼你又有何用,看來,我隻有放你嫁給平將軍了。”

“是嗎?”唐流看她兩眼:“你又要我臉上貼了金箔去嫁給平嗎?這樣做豈不是換湯不換藥?”

“你這孩子,脾氣也太過強硬了,難道非要把自己迫到無路可走才會明白?”她上來拉住唐流的手,落下眼淚:“你母親的脾氣也強,而你更添了戾氣。這樣的倔強執拗放在男兒身上固然是禍根,女孩子有了也是薄命呢。”

唐流被她說得愣住,沉默下來。回憶往事,似乎自己也有偏激之處,但又一深思,斷然搖頭:“你若肯放我同熏兒走,自然是好,但要讓我以小公主身份嫁給平將軍,那還是不可以。”

她仰起臉來,慘然地笑:“你會覺得貼了金箔後我臉上便沒有疤了嗎?它始終是在那裏,無論是胭脂水粉、金箔珠玉,再多掩蓋後,它不過是塊傷疤,榮耀也一樣,並不是我披金掛銀頂了小公主的名頭便可脫胎換骨。唐流隻是唐流,無法混跡到高貴皇孫裏裝腔作勢。”

“是嗎?果真如此?”太後突然抬起頭,眯眼看她,如一隻狐狸瞧見它感興趣的獵物,唐流被她睨得皺眉。

“孩子,也許你真是有骨氣,但在我眼裏,所有的骨氣與軟弱都另有原因。”她拉了唐流的手,輕輕觸摸上麵的傷痕:“比方說吧,你看,這個傷口已經好了,可表麵的皮膚相卻變得粗硬了些。人也一樣,有時候突然地固執己見,不肯認命,其實隻是為了掩蓋下麵的心虛。”

唐流突然抽手出來,狠狠瞪她。

太後毫不在意,她臉上妝容早亂,眼裏卻又發出光:“我說得不對嗎?奇怪,為什麼總聽到有人口口聲聲說反對裝腔作勢,人活在世上怎麼可能不裝腔作勢?區別隻是在於手段高明或愚蠢。孩子,不是我笑話你,你現在的模樣,也是種裝腔作勢呢。你心裏越是害怕自卑,表麵便越拒絕反對,你說我強逼你,你又何嚐不在強逼人情世故?”

她自知這話傷人,於是口氣越來越溫柔,腳下一步步跟近來。唐流聽得麵色發白,情不自禁要往後退,太後加快一步邁上,扶了她的肩,貼在耳旁柔聲道:“其實也怪不得你,哪個女人會不在乎貞節與容貌?人總要想法子保護自己,你雖不肯用金箔蓋住傷疤,可一早已用強硬態度藏住它了。我很明白,也同情你,好孩子,我所做的一切安排全是為了你著想。”

不知不覺,她的手指已貼在唐流臉上,指腹輕觸在傷痂硬突處,無比愛憐地,撫摸,她的聲音體貼入微:“別再這麼意氣用事,好嗎?既然你害怕,不知道該怎麼麵對前路,何不讓我來幫你,難道你不在乎平將軍的想法?非要令他一同貶入市井才好?你自棄,也非得連累到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