伍·夢貘(2 / 3)

惴惴地爬起來,她不敢出門,怕遇見熟人,再被家裏人抓回去。

熬到夜裏,她總算有了困意,然而一覺睡到半夜,隻胡亂做了幾個噩夢,竟真就再也沒見到莫先生。

在接下來的一個禮拜裏,陸天嬌除了偶爾煮一鍋米粥果腹之外,也不大吃也不大喝,就隻是躺在床上做夢。

她什麼夢都做了,隻是那夢裏全都沒有莫先生。

一個禮拜過後,她似乎是微微清醒了一點,心想自己把大好的年華就這樣睡了過去。

明明自己也是個如花似玉的女子,追求者甚眾,卻偏偏愛上了個夢裏的幻象,這不是傻嗎?

可一想起莫先生那個人,她那心髒便一抽一抽地疼痛。夢是假的,愛卻是真的。莫先生可以說消失就消失,自己又怎能把他幹淨利落地從腦海中摘出來?

為了這麼個說沒就沒的幻象,自己把學業家庭都犧牲了,還落了個瘋子的惡名,現在連大街都不敢上。若是這個惡名傳了出去,自己更是連朋友都見不得了。

陸天嬌想到這裏,隻覺得自己荒唐到了極點,氣若遊絲地躺在床上哽咽,淚水順著眼角往鬢角裏流,想要號啕大哭,卻又虛弱極了,根本哭不出聲音,隻一口一口地向外出氣,整個人在床上抖做一團。

這時,她的床前出現了光。

已經是午夜了,天色正是黑暗的時候,她淚眼蒙矓地看著床前那一輪明月似的光,心裏痛極了,反倒麻木著不知道怕。

而那團白光漸漸地上下拉長,依稀成了個人身的形狀,光芒上方探出了個女人的臉來,那臉生得豔光奪人,實在是個大大的美女,而光芒緩緩下褪,漸次又露出了美女赤裸的脖子和肩膀來。

一頭烏黑長發搭在胸前,這美女微微偏了頭,一邊用雙手理著長發,一邊大模大樣地說道:“我隻道我離了人間這麼些年,這幫凡人多少該有些長進了,哪知道這些天我親眼一看,還是那副老樣子。蠢的多,精的少;醜的多,美的少。怪不得那個石頭腦袋看誰都不入眼,這樣的人間世界,我瞧著也沒什麼意思。還有那幫成精作怪的,成天地抱委屈,說自己都是好的,枉擔了個壞名聲,可我看他們也都沒好到哪裏去,隻有你這個傻瓜,還對那些東西念念不忘!”

美女說完這一席話,已經順手把黑發編成了一根辮子。而陸天嬌雖然一句都沒聽懂,但是如今病急亂投醫,看她不是個凡人,就掙紮著說道:“請問你是神仙嗎?你若是神仙,你也一定知道我的心事。我想請你幫個忙,讓我再見一麵那夢中人。”

“傻瓜!我也留意你幾天了。你那個意中人,沒什麼好的,我看,你不見他也罷!”

陸天嬌一聽這話,分明她是有辦法,急得用胳膊肘支起身體:“神仙姐姐,求求你了。他好不好的,我不在乎,他就是個妖精是個鬼,我都不怕。我就隻想再見他一麵,否則我死了都不能瞑目。”

美女看著她,半晌之後,抿嘴一笑:“算你運氣好,我剛得了自由不久,現在正是我愛管閑事的時候,不忍心看你就這麼傻乎乎地送了命。既然你執意要看,那我就讓你看,你看了後悔,可別找我的麻煩!”

陸天嬌一聽這話,眼珠子都放了光:“多謝多謝,我還沒有請教您的名字呢。”

美女答道:“我叫夜明,不過你可別對旁人說,人間有個仇家要捉我呢!現在你閉了眼睛躺下去,別看我,聽我的話行動就是了。”

陸天嬌當場閉目倒下,一動不動。

過了約有一兩分鍾,半空中響起了夜明的笑語:“捂住你身邊的棉被,別讓它跑了!”

她不假思索地向旁一撲,把自己推在身邊的棉被壓了住。

睜眼看時,夜明早沒了,屋子裏的油燈卻是亮了,而身下的棉被裏有個活物,正在一拱一拱。

她坐起身來,一手伸進被窩裏,摸到個毛茸茸熱烘烘的東西。

把這東西的一條腿攥住了,她一掀棉被,發現自己竟攥住了個古怪東西——身量比大狗小一點,乍一看像隻小熊,然而鼻子甚長,腿粗爪利,身後還垂著一根細尾巴。

“這是什麼東西?”她這七天沒有正經吃喝的人,不知哪裏來了這麼大的力氣和膽量,把這動物翻來覆去地瞧,“熊和象生出來的?”

那動物睜著兩隻眯縫眼睛,一聲不叫,脖子皮毛之中顯出一枚白色的玉墜子,可見它並非野物,之前應該是個被人養的。

她思索了一瞬,忽然對那動物橫眉怒目:“你一定知道密斯特莫的下落,對不對?”

那動物依舊是眯著眼睛裝死。

陸天嬌也不叫嚷,伸腿做了個下床的姿勢:“我被那個神仙姐姐騙了,這東西明明是個低等動物嘛,哪會幫我找到密斯特莫?我去廚房生一爐子火,把這怪東西燒成灰吧!”

說完這話,她真下床了,用自己的褲腰帶把這動物的四條腿綁了個結實,然後又翻箱倒櫃地尋找:“這屋子裏有沒有刀子剪子?我先放了它的血。免得它活蹦亂跳的不聽話!廚房裏殺雞,不都是要先放血麼?”

她還真在抽屜裏找到了一把新剪刀。

握著剪刀走到那動物麵前,她咬牙說道:“既然你不通人性,不能幫我找到密斯特莫,那我要你也沒用。橫豎我是要死的人了,此刻我殺了你,就算你是我的陪葬吧。”

這話說完,她舉了剪子作勢要紮,哪知那動物忽然猛地一躥,隻聽“砰”的一聲輕響,半空中爆開一團霧氣,那動物消失了,取而代之落下來的,是個光溜溜的大個子男人。

這男人年輕英俊,正是她寤寐思之的莫先生。

她定睛對著他看了又看——別的地方不好意思細瞧,她隻盯著他的臉,那臉細皮嫩肉的,劍眉星目,眼中有情,真是一副上好的相貌,可不就是她心心念念的莫先生嗎?

不管不顧地一把抓住了他的手,她來不及說話,眼淚先湧了出來,鼻子也堵住了,張了張嘴,卻又呼吸紊亂,隻發出了幾聲哽咽。

莫先生光著屁股蹙著眉頭,仿佛承受不住她的目光和眼淚,低了頭,眼珠子往一旁瞥:“嬌嬌,我——我實在是對你不住。”

陸天嬌深深地吸進了一口氣,又長長地呼出來,覺著情緒稍微的平定些了,她這才掙紮著說出話來:“你太狠了。”

莫先生慢慢地抬眼看了看她,沉沉地歎了一聲:“你瞧你,憔悴成了這個樣子。”

陸天嬌不管他說什麼,第一要務是攥緊了他的手,生怕他又會消失不見:“我沒有又做夢吧?你是真從夢裏到我身邊來了麼?你說你究竟是個什麼東西?是鬼是狐?你告訴我,我不能讓你再騙我了!”

“我……”他沉吟著,像是不大情願,聲音也越說越小,“實不相瞞,我就是方才那隻動物變的。我……我本是一隻貘。”

“貘?”陸天嬌淚眼蒙矓地看著他,“貘是什麼東西?你既是動物變的,那一定是個妖精了,對不對?”

那莫先生盯著地麵一點頭:“沒錯,既然你也知道我是個妖精了,你我人妖殊途,你把我徹底地忘了吧!”

“休想!”陸天嬌哭道,“你把我害成這個樣子,難道就白害了不成?讓我把你忘了,你好輕輕巧巧地開溜?實告訴你,門都沒有!我可不是那受欺負的軟弱女子!你說!既然知道你我人妖殊途,為什麼還要到我的夢裏來招我?”

“因為……”

莫先生拖著長聲,用另一隻自由的手抓耳撓腮。陸天嬌見他雖然容顏不改,但夢中那瀟灑的氣質一點也無,看那個抓撓的動作,反倒有幾分猴相,心中就有些不悅:“快說啊!你不說,我是絕對不會放你走的!”

莫先生一聽這話,愁眉苦臉地說道:“這讓我怎麼說呢?”

陸天嬌冷笑一聲:“怎麼說?你不說我也猜到了,無非就是被我的美色迷了神智,所以不顧後果要來認識我,是不是?”

莫先生歪著腦袋垂著眼睛,寬肩膀一邊高一邊低,站沒站相:“那倒也不是……”

陸天嬌登時把臉一紅,像挨了個嘴巴子似的:“不是?那你來講講。”

莫先生扭扭捏捏地開了口:“我不是平凡的動物,瓜果梨桃、雞鴨魚肉,我是不吃的。我專靠吃夢為生。那天我偶然經過你家,嗅到你的夢很有味道,就舍不得走,藏在了你身邊。”

“胡說八道!夢這東西乃是一種幻覺,怎麼能吃?怎麼還會有味道?”

“你們凡人是這樣想的,可我們貘族,乃是上古傳下來的神獸,當然和你們凡人不一樣。再說夢就是有味道的,個人的口味不同,當然是選自己愛吃的去吃。你那些天的夢,就很合我的口味。”

“為什麼我的夢就有味道?”

莫先生微微一笑:“你那些天夜裏常做情愛顛倒之夢,這樣的夢,醇甜如美酒,可遇不可求。我一時嘴饞,為了多吃些,就施了一點小小的法術,潛入到你的夢裏迷惑你,誘著你多睡多夢,我好趁機打打牙祭。”

陸天嬌聽到這裏,臉上一陣紅一陣白的,也說不清是羞是恨,一時間急火攻心,當場哭罵道:“好哇!就因為你嘴饞,我便要落到這步田地?你可真是害人不淺啊!我如今是一無所有了,家庭學業都失去了,我活著還有什麼意思?我跟你拚了!”

說完這話,她甩著鼻涕眼淚一頭撞上去,對著麵前這光屁股男人又抓又撓,恨不得一拳將其捶死。

而莫先生一邊躲閃,一邊說道:“我知道我對不起你……這裏本是我在人間的落腳處,我把我的落腳處送給你就是了!我還有一點積蓄,也都給你!”

他話音未落,陸天嬌刷地抽了他一個嘴巴:“若不是那個神仙姐姐把你抓過來給我,我非死在這兒不可!姑奶奶是陸家的千金小姐,沒見過錢嗎?稀罕你這妖怪的積蓄?不要臉的!欺騙感情的蟊賊!我饒不了你!”

莫先生抱著腦袋,始終沒還手,然而也不是一條堅強的漢子,因為竟被陸天嬌撓得嗚嗚哭了起來。

陸天嬌大鬧一場,累得麵紅耳赤、披頭散發,末了喘著粗氣一屁股坐在床邊,她捂著臉一咧嘴,也哭上了。

兩人各自啼哭了片刻,陸天嬌從手指縫裏去看莫先生,就見莫先生抱著肩膀蹲在地上,本是一副雪白無瑕的皮囊,如今被自己撓得斑馬一般,看他那張涕淚橫流的麵孔,還是殘留著許多英俊模樣。

看著看著,她心一痛,放下手問道:“那你在夢裏說的那些甜言蜜語,也都是假的了?”

莫先生搖了搖頭,抽泣答道:“那話倒是真的。我雖然不是人,但是我的靈魂和人是一樣的,你這麼青春美麗,我心裏當然也喜歡你。”

說完這話,他搖晃著站了起來:“我走了,往後我再也不來騷擾你了。”

陸天嬌慌忙起身跑過去,用後背頂住了房門:“不許你走!”

莫先生大吃一驚:“還打啊?”

陸天嬌咬著嘴唇,沉默半晌,最後說道:“我不嫌你是妖精。”

莫先生睜大了淚眼反問:“啊?”

陸天嬌一跺腳,紅著臉向旁一扭頭:“你裝什麼天聾地啞?這是你的房子,必有你的衣服。你還不趕緊找來穿上?”

莫先生赤條條地站在原地,思索了片刻,末了問道:“你不恨我了?”

陸天嬌低聲答道:“那要看你對不對我好。”

說完這話,她抬眼一瞄莫先生,偏巧莫先生也在盯著她。兩人就這麼對視了幾秒鍾,莫先生隨即上前,抬手擁抱住了她。

“我明白了。你也放心,我不是壞的。你把我當成人來愛,我就為你做上一世的人。”

說完這話,他低頭親了親陸天嬌蓬亂的頭發。

陸天嬌閉著眼睛緊貼了他的胸膛,就覺著方才吵得好打得好,如今也說得好抱得好。

滿腔委屈都發泄出去了,她抱著莫先生,心想自己這算是美夢成真啊!

陸天嬌和莫先生過起日子來了。

日子過起來,她才發現自己這美夢其實隻成真了一半。真實的莫先生和夢裏的莫先生相比,乍看上去確實是完全一樣的,可惜,隻是看上去一樣而已。

夢裏的莫先生文武雙全,是一位翩翩公子;現實的莫先生又饞、又懶、又懦,沒事就愛蹲在門口曬太陽,頭也不梳,臉也不洗。陸天嬌氣得嚷道:“我看不慣你這樣子,你快給我變回夢裏的模樣吧!”

莫先生一邊抓癢一邊答道:“夢裏的我,全是你的幻覺,是我操縱你想象出來的。”

“幻覺我也認了!”

“你不喜歡真的我嗎?”

“不喜歡!”

莫先生一聽這話,立刻心靈受傷,哭喪著臉要和陸天嬌永別。

陸天嬌一看他楚楚可憐地要走,又是萬分的不忍心,像是會被他帶走一塊肉一般。

“別走了!”她對莫先生歎息,“我也懶得和你鬧了。”

然而莫先生穿衣戴帽,還是走了。

他走了三十分鍾,在陸天嬌氣得淚如雨下時才回來,走時是空手走的,回來時每根手指頭都勾了一個大口袋,裏頭全是吃穿玩意兒。

把那些玩意兒放在桌子上,他走到陸天嬌麵前,抬了雙手給她看:“你瞧,我的手指頭都要被那些口袋繩子勒斷了。”

陸天嬌含淚打開了他的手。

他又說道:“我給你買了好些吃的玩的,你不要生氣了,好不好?”

“滾你的!我又不是小孩子,誰喜歡你的破玩意兒!”

說完這話,她半晌沒有等到回應,抬頭看時,卻見莫先生筆直地垂頭站著,臉上的表情又委屈又茫然,是個受了欺負的大妖精。

仿佛察覺到了她的目光,他慢慢地抬眼,小聲說道:“我真是怕了你。你不要生氣了好不好?我不知道怎麼做才能哄你高興。你再生氣,我就要哭出來了。”

她的聲音也變輕了,是兩個人在冬日陽光裏竊竊私語:“這麼大的人還哭,不知羞。”

他微微地一笑:“我不是人。”

她輕輕地捶他一拳,暖意在陽光裏,笑意在聲音裏:“知道你不是人,你是個冤家。”

四 履冰

陸天嬌和莫先生手拉著手,在小街上走。

天越來越冷了,路麵上凍了一層冰霜,走著如履堅冰,一不留神就要滑倒。莫先生已經連著摔了四跤,屁股和膝蓋全都蹭了泥雪,可惜了他身上這條好褲子。

陸天嬌已經很久沒有出門遊玩過了,如今有了這樣一個滿意而又不滿意的莫先生,她心裏癢癢的,真想帶著莫先生把滿城逛一個遍,如果莫先生走完這條街還沒有摔死的話。

“你笨死了!”她含著笑埋怨他。

莫先生摔得骨頭痛,齜牙咧嘴地扭曲了一張好臉:“我平時都是用四隻腳走路的嘛!”

陸天嬌伸出食指一點他的嘴唇:“你少說那些妖精話,不怕遇見個法海,把咱倆拆散了?”

莫先生剛要開口回答,卻見陸天嬌轉向前方,神情一僵。

順著陸天嬌的目光望過去,他看見了前頭路口拐進來一輛洋車,車上坐著個花枝招展的青年婦人。那婦人一見陸天嬌,立刻露出了驚訝表情:“呀!三小姐?!”

陸天嬌一言不發,拉起莫先生向前就跑,不等那婦人反應過來,雙方已經擦肩而過。

陸天嬌一路狂奔回了家。

莫先生累得要死,而且不明所以。而陸天嬌即便進了家門,還像熱鍋上的螞蟻似的:“完了,碰上我五姨娘了!”

“你五姨娘……”莫先生身為一隻貘,一直搞不清人類的親戚關係,“是什麼人?”

陸天嬌瞪了他一眼,有些不耐煩:“笨,就是我爸爸的五姨太太!”

“那又怎麼了?”

陸天嬌心內煩惱,簡直懶怠回答。她的家庭,自有特點:家裏的小姐們,在外麵交男朋友,長輩們是不大幹涉的。但是交朋友盡可以自由,婚姻大事卻是必要由家長做主。

平時她們是雖有如無的賠錢貨,唯獨在談婚論嫁時會顯出價值。憑她陸三小姐的出身和姿容,她的價值約等於一個總長的兒子,或一個年輕的師長。她也有選擇的權力——在總長兒子和年輕師長中選一個。

否則,她就成了陸家的汙點了。

“五姨娘回了去,一定要對所有人講了。”她喃喃地嘀咕,“他們是不會允許我和你同居的。”

莫先生也不是完全的不食人間煙火,一聽這話,也明白了幾分:“那我們不出門了,躲在家裏避風頭。”

陸天嬌搖了搖頭:“憑我爸爸的本領,在這天津衛裏找一個人,還是很容易的。我們除非離開這裏,否則——”

說到這裏,她心事重重的,又搖了搖頭。

陸天嬌不肯坐以待斃。

她收拾了家中的現錢,打了個小小的包袱,眼看窗外暮色蒼茫了,她對莫先生說道:“趁著我家裏人還沒有找過來,咱們逃吧!”

莫先生非常讚同:“好,逃!往哪裏逃?”

陸天嬌答道:“先不能往車站碼頭去,他們會派人在那些地方堵我們的。我們暫時找個地方藏幾天,等他們鬆懈了,就立刻離開天津。”

莫先生似乎是有點蠢,想都不想,依舊讚同。

傍晚時分,天蒙蒙黑的時候,陸天嬌和莫先生出了門。

莫先生倒也認識一兩個妖精朋友,但陸天嬌堅決不許他再和妖精朋友們來往,逼著他安安心心做人。莫先生既是成了孤家寡人,那麼到了這要求援的時候,就隻有讓陸天嬌親自出馬了。

陸天嬌在胡同口叫了兩輛洋車,悄悄地往葉麗娜家去了。

如今知道她情況的人,就隻有葉麗娜一個,雖然葉麗娜也不是全知道,但陸天嬌看她也是個有主見有辦法的,不是柔弱的糊塗女子。

而且葉麗娜在家十分受寵,很說了算,有足夠的自由招待朋友。

夜寒風冷,洋車夫頂著北風拚了命地跑,跑三步退兩步,及至到達葉家門口時,車上的陸天嬌幾乎凍僵。掙紮著下了車進了門,她把正要出門的葉麗娜堵在了家裏。

葉麗娜本是打算去看戲或者跳舞,忽見陸天嬌帶著個男子跑來了,不禁一怔。

把這二人讓到自己專用的小客廳裏來,她先讓仆人端來了兩杯熱可可。

對於人類的食物,莫先生興趣不大,於是陸天嬌連著喝了兩杯熱可可,五髒六腑都暖和了,這才向葉麗娜講述了自己的來意。

葉麗娜靜靜聽著,發現若幹日不見,陸天嬌明顯恢複了正常,而且還胖了些許,可見這位莫先生很合她心意。陸天嬌好轉了,她心裏也高興,可是越往下聽,她越覺得不對勁:“你打算私奔?真不回家了?”

陸天嬌蹙起眉毛來,搖了搖頭:“我家的情況,你還不知道嗎?這不是一件能夠商量的事情,我爸爸肯定不會允許我嫁給他的。”

說完這話,她抬頭對著葉麗娜笑了笑:“我隻在你這裏躲幾天,至多不會超過一個禮拜。在金錢上,我們都沒問題的,隻要風頭一過,我們就離開天津。”

葉麗娜不置可否,找了個借口把陸天嬌單獨叫出房來,小聲問道:“先前也沒聽說你認識個姓莫的,怎麼忽然就和他好得要私奔了?”

陸天嬌半真半假地笑道:“不是告訴你了嗎?我先前是不認識他。是我爸爸非要送我去精神病院,我逃了出來,在外麵認識他的。他救了我的命,沒有他我早在外麵凍死餓死了,他是不是好人,我還不知道?”

葉麗娜聽了這話,半信半疑,又有些嫉妒,因為那位莫先生瞧著真是夠體麵的。陸莫二人又是如此相愛,讓她不由得聯想起了自己的慘痛情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