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讓你在我家,我覺得不妥。”她不管陸天嬌臉上的表情,自顧自地往下說,“我家裏人多口雜,你要是一個人來就罷了,可你還帶著這麼大的一個男人,我可藏不住。但是我有一個地方可以安置你們,就是我哥哥家裏。我哥哥你知道吧?”
陸天嬌眼巴巴地看著她:“我知道,是留洋回來當裁縫的那個人吧?”
“才不是裁縫呢,我哥哥是個藝術家——先不管這些了,總之他一個人當家,沒人能管他,他家裏也有空閑的屋子。你家裏的人也許會找到我這裏來,可絕對想不到你會到我哥哥那裏去。”
說到這裏,小客廳裏的電話鈴忽然響了。葉麗娜跑進去拿起話筒,陸天嬌跟進去,隻聽了幾句,臉上就變了神色。
等到葉麗娜放下電話,她問道:“是我家裏人打過來的?”
葉麗娜也緊張了:“問我見沒見過你,我說沒有。聽著話裏的意思,像是已經找過你住的那個地方了。”
陸天嬌當即望向莫先生,莫先生也看著她,兩隻眼睛很清澈,有點傻氣,不是個有擔當的樣子,但是很真誠。
“不能耽擱了。”陸天嬌決定不指望他,自己拿主意,“天亮之前,我們就走!”
清晨時分,葉麗娜用了家裏的汽車,悄悄地帶著這一對伉儷往英租界去了。
汽車停在了克裏斯汀服裝店門前,葉麗娜裹緊了身上的裘皮大衣,哆嗦著下汽車去敲門,然而敲了半天,一點動靜都沒有。倒是隔壁畫雪齋的大門開了,一名少年仆人正在院子裏掃雪,聞聲趕出來說道:“咦?您不是葉二小姐嗎?”
葉麗娜認出他是金性堅手下的仆人小皮,不禁臉一紅:“你來得正好,我哥哥去哪裏了?”
小皮笑道:“葉先生到北京去參加一個什麼博覽會了,服裝店這幾天歇業休息,夥計也都放了假了。”
“他沒說他什麼時候回來?”
小皮答道:“好像是說,最遲聖誕節前回來。”
葉麗娜登時有些絕望,回頭看見陸天嬌已經帶著莫先生下了汽車,站在距離自己一米遠的地方,兩人都圓睜二目乖乖站著,像一對驚駭的鴛鴦。饒是這樣驚駭,他們還手拉著手。
葉麗娜看在眼中,不由得又想到了自己對金性堅的那一片心事,心中登時一酸。
“看什麼?”她勉強笑道,“我送佛送到西,說幫忙就一定幫到底!”
然後她也不顧小皮阻攔,直接就衝進了畫雪齋的大門。
金性堅通常是在中午“醒”來。
在醒之前,他未必就一定是睡著的,但總要他能夠衣冠楚楚地下樓露麵了,才能算是他真醒。
冬季天短,葉麗娜闖進來時,太陽還沒有升出多高,遠遠沒到金性堅睡醒的時刻。
小皮不好意思對著大姑娘動武,又拉扯不住葉麗娜,隻得搶在葉麗娜前頭飛奔上樓,硬把金性堅從被窩裏掏了出來。
金性堅睡覺時是不用人在跟前的,小皮不甚了解他的睡眠狀況,萬沒想到他睡起來會睡得這麼死,急得將他好一頓揉搓,硬把他攪了醒。
金性堅的睡相很規矩,睡袍和頭發一絲不亂。仰臥在床上瞪著小皮,他把臉板得鐵青,胸中顯然憋著一座活火山樣的起床氣。小皮壯起膽子,向他賠笑:“先生,葉小姐來了。”
金性堅沒出聲,依然瞪著他。
小皮伸手往門外指:“您聽見腳步聲沒有?她馬上就來了。今天她像是有急事,見隔壁葉先生不在家,馬上就衝到咱們這兒來了。”
金性堅惡狠狠地一掀棉被,掀出風來。伸腿下床找到拖鞋穿上了,他站起來,對著小皮嘀咕了一句:“要你何用!”
這時,葉麗娜進來了。
葉麗娜硬著頭皮、厚著臉皮,懇求金性堅幫個忙,暫時收留陸天嬌和莫先生幾天,又向他解釋了為何這二人不敢去住旅館飯店——陸家頗有勢力,所以他們不敢往人多的地方走。
葉麗娜總覺得金性堅不是俗人,旁人怕惹火燒身,或許不會幫這個忙,但金性堅一定不一樣。
而且,她想金性堅也是青年人,一定能夠體諒有情人要成眷屬的迫切心情。
想到這裏,她愣了愣,忽然覺得金性堅雖然臉上沒有皺紋,兩鬢未染霜華,但又實在讓人覺著他不像個青年。
把這無關緊要的念頭拋開,她一邊隨著金性堅下樓,一邊繼續懇求。
金性堅一直一言不發,直到進了客廳,見了陸天嬌和莫先生,他依然沉默著。
直到把起床氣壓得差不多了,他從小皮手中接過一杯茶,慢吞吞地啜飲了一小口,目光從陸天嬌臉上掃過,落到了莫先生身上。
盯著莫先生,他看了半天,看得在場幾人都發了毛。
把茶杯向旁交給小皮,他終於開了口:“去為客人收拾一間客房。”
陸天嬌當即向他淺淺一躬致謝,又回頭對著莫先生笑道:“別傻站著,我們一起謝謝金先生。”
金性堅答道:“不必客氣。”
他說完這話,就再不言語了。葉麗娜站在他旁邊,他感覺到她正笑吟吟地看著自己,但是懶得回應,隻做不知。
葉麗娜覺得這一定是金性堅給自己麵子。
小皮很快就把客房收拾出來了,是間很潔淨寬敞的屋子。
葉麗娜自覺著麵上有光,戀戀不舍地告辭離去。
陸天嬌送了她出去,回來後見莫先生正在地上踱步,就笑問道:“你不休息,亂走什麼呢?”
莫先生抬頭答道:“我覺得這地方住起來很舒服。”
陸天嬌環顧四周:“這屋子是不錯。”
莫先生說道:“不是,是這個地方讓我覺得很舒服。”說到這裏,他仰起臉用力嗅了嗅,“這裏的空氣真好聞。”
陸天嬌也跟著做了個深呼吸,可是沒有嗅到什麼氣息。拉著莫先生坐到床邊,她本意是想讓他也歇歇,可話到嘴邊沒有說出,她看著他的眼睛,卻是出了神。
為了他,自己這回可是和家裏徹底鬧翻了。
那個家庭雖然亂糟糟的沒什麼親情可言,但終究是她長大的地方,是她的庇護所,是她的錦繡叢。她這私奔的醜聞還沒有鬧開來,如果她現在反悔,還有重來一次的機會。
她看著他,他也看著她。
他這個騙子,她想,他根本就不是夢裏那個文武雙全的少年英雄,他活了這麼多年還這麼沒出息,可見他就是個無能的貨色,想必直到自己老死了,他也沒有出人頭地的可能。
甚至,他根本連人都不是,誰知道貘是個什麼東西?反正她在萬牲園裏是沒見過。自己這樣如花似玉的一個闊小姐,和個妖精過一生?
說起來都不是一般的瘋——由此可見,她父親真沒冤枉她,她是應該到精神科去瞧瞧腦子。
想到這裏,她的心亂跳了起來,忽然感覺自己怕了,坐不住了。
然而就在這時,莫先生向她笑了。
那是個傻而甜蜜的笑,笑得劍眉舒展,目若燦星,嘴角深深地翹起來,顯出了麵頰上隱約的酒窩。抬手拍了拍陸天嬌的頭頂,他說道:“你別怕。”
陸天嬌看了他的笑容,怔了片刻,隨即答非所問:“你害死我了。”
他放下手,認真地點頭:“我知道。”
“隻是知道就完了?”
“我是你的,聽你的話。”他看著陸天嬌的眼睛說話,“你活一百年,那這一百年裏,我都是你的。”
陸天嬌移開目光,往地上看:“其實我從家裏逃出來的那一晚,你不管我也好。反正我不知道世上真有你這麼一個人,我無論死活,也都不會恨你。”
莫先生飛快地嘀咕了一句:“我不能讓你死。”
“為什麼?舍不得我?”
莫先生不假思索地一點頭:“嗯。”
陸天嬌歎了一口氣,看上了他,又看不上他。扭頭又看了莫先生一眼,心想這家夥連句好聽話都不會說,就隻會漂漂亮亮地傻笑。
歎過了之後,她忽然又想起了新問題:“你餓不餓?”
莫先生沒想到她會問到這裏,愣了一下才點了頭:“餓。”
“那怎麼辦?”
莫先生如今是不肯、也不敢再對陸天嬌的夢打主意了,平日餓了,都是在家宅附近遊蕩,隨便找些夢來吃。如今到了金宅,他們須得老老實實地避難才行,又怎能讓莫先生再跑出去覓食?
認真地想了一會兒,莫先生有了主意:“這裏不是還有一對主仆嗎?我去吃他們的夢好了。”
“人家要是不做夢呢?”
“我可以略施小計——”
陸天嬌當即扇了他一巴掌:“你還想害人?”
莫先生一聽這話,當即委屈了:“我沒害人。他們若是做夢,我就吃;若是不做夢,我就餓著。”
此言一出,又招來了一巴掌:“哦,不害別人,專門害我?我上輩子欠你的了?”
莫先生被陸天嬌罵得啞口無言,但好像上輩子曾被她罵了一百年似的,心裏並不動氣,非常的習慣。
如此在客房裏度過了一天,入夜之後,他等著陸天嬌睡熟了,這才爬出被窩,脫下身上的襯衣襯褲,成了個赤條條的模樣。
輕輕扭開門鎖打開了房門,他一閃身溜了出去。房門無聲無息地重新關了上,房內的陸天嬌還在酣睡,而房外的莫先生消失無蹤,取而代之的,是一隻四腳獸。
這四腳獸胖墩墩的,很有幾分熊樣子,然而粗腿細尾巴,鼻子也略長了些,看著又是個四不像,正是露了原形的貘。
貘在黑暗中抽了抽長鼻子,沒嗅到夢的氣味,於是心想這戶人家的主人也真是小氣,住著這麼富麗堂皇的大房子,怎麼就隻雇了一個仆人?
貼著牆根向前走,他經過了仆人房——仆人小皮正睡得甜,半個夢都沒有做。
於是他無聲無息地邁動短腿上了樓。
樓上有股子很好聞的氣味,人類嗅不出,他卻是立刻就察覺到了。
覓著氣味向前走,他停在了一扇半開的房門前。
門內黑洞洞的,傳出平穩的呼吸聲。
貘從半開的門縫中擠了進去,如果裏麵的人忽然醒了也不怕,他的法力雖然馬馬虎虎,但迷惑那人一時半會兒還不成問題,一時半會兒的工夫就足夠他逃之夭夭了。
然而就在他進門之後,他的脊背感受到了一陣涼風。
是房門自動地關了上。
五 誰成眷屬
一盞壁燈亮了起來,燈光如一小團火,幽幽的不分明。
燈下的沙發椅上,端坐著一個人,是金性堅。
金性堅的呼吸依然平穩著,若有所思地盯著麵前這隻自投羅網的貘,他見這貘呆在原地一動不動,像是傻了眼一樣。
任由貘呆了五六分鍾,他最後終於開了口:“不要徒勞了,你的本領,奈何不了我。”
原來,貘方才正在向他施法。聽了這話,貘有點慌,但是堅決不肯露出妖精麵目,索性翻倒在地露出肚皮,唧唧地扭著叫了幾聲,裝成了個可愛的模樣。
然而金性堅並沒有被他誘惑過去。
在沙發椅上換了個舒適的姿勢,金性堅繼續說道:“我已經很多年沒見過你們,總以為你們是死絕了。”
貘一聽這話,仰麵朝天地不動了:“你是誰?”
貘問貘的,金性堅說金性堅的,互不相幹:“你情場得意,恭喜。”
這話讓他說得酸溜溜的,他自己也覺出這話格調不高,但是懶得遮掩。他淩晨一眼就看出了這貘的真麵目,看過之後,忍不住又看,因為素來認為貘是蠢笨的動物,想不通為什麼這樣蠢笨的動物,都能引得個千金大小姐為他拋家舍業鬧私奔。
自從夜明離去之後,他那本就不大寬廣的胸襟,又狹窄了好幾分。一頭鑽進牛角尖裏去,他嫉妒起了天下所有的有情人。
貘慢慢地爬起來,又問:“你是誰?”
金性堅把一側胳膊肘架在椅子上,歪著腦袋托著下巴看貘。平日他素來是坐有坐相,但自從夜明走後,他的靈魂和肉體似乎都有些垮塌,坐不住了。
“你不認識我,也不必認識我。”
貘看起來不秀氣,但是直覺最靈敏:“你,你要對我幹什麼?”
金性堅沒回答,門外卻是有了聲音,是低低顫顫的呼喚:“密斯特莫?你跑哪兒去了?”
這正是陸天嬌的聲音。
陸天嬌夜半醒來,見莫先生不在自己身邊,立刻急得跳下床來,又不敢聲張,隻能摸著黑在人家樓內冒險,想要立刻把莫先生找回來。
貘一聽她的聲音,立刻一個鯉魚打挺跳起來,跳成了個高高大大的人形。光著屁股站在房內,他張開嘴剛要回應,可是一轉念,又沒出聲,扭頭望向了金性堅。
金性堅歪在椅子上,打量著貘的這具人類皮囊。目光一寸一寸地自下向上滑過去,最後,他起身走到了貘的麵前。
貘比他高了小半個頭,他仰臉抬手,捏住了貘脖子上掛著的那一小塊玉。
那玉是用一根紅繩掛在脖子上的,紅繩舊了,看著已經很有年頭。玉是個指頭粗細的小方塊,一麵粗糙,是刻了深深的筆畫在上麵。換言之,這是一枚粗糙的印章。
貘向後一躲,然而他的手指十分有勁,捏著那塊玉不放鬆:“這東西,你是從哪裏弄來的?”
貘不住地往房門方向看:“是九十多年前,一隻老虎給我的。”
金性堅笑了一下,隨即一把將那塊玉拽了下來:“這是我的東西,多謝你把它送到了我眼前來。”
貘當即伸了手要奪:“這是老虎給我的寶貝,你怎麼明搶?你給我……”
金性堅當然不給,不但不給,甚至還起了貪心——麵前這人是個妖精,既是妖精,就有內丹。
而他一直都在收集內丹,先前是為了夜明收集,現在夜明走了,他拿了內丹,也自有妙用。這貘人高馬大的,金性堅懶怠和他動武,於是心念一轉,把目光移向了房門。
仿佛他的目光都是有力道的,那房門自動地開了。
走廊內的陸天嬌正在門口附近徘徊,如今借著燈光向這房內一看,大驚之餘,羞得滿臉通紅,立刻走了進來,開口之前先向金性堅鞠躬道歉:“實在是對不起,外子夜裏有——有夢遊的毛病,走過來驚擾了您。”
說完這話,她惡狠狠地瞪了莫先生一眼,忍不住罵道:“讓你睡覺你不好生睡,非要跑出來嚇人,你,你,你真是氣死我了!”
金性堅看著陸天嬌,發現她是個青春正好的姑娘,好年華,好相貌,處處都是好的。
於是他心平氣和地開了口:“陸小姐,你知道你這位先生,是個妖精嗎?”
陸天嬌看著金性堅,先是驚呆,隨即勉強一笑:“豈止是妖精,他發作起夢遊症來,被人當鬼的時候都有呢!”
金性堅抬手搭上了貘的肩膀,又對著陸天嬌微微一笑。
他的手似乎有千斤重,那貘先是皺眉咬牙沉了肩膀,緊接著從牙關中擠出了痛苦的呻吟。陸天嬌見勢不對,慌忙伸手要去扶他,可金性堅忽然抬手狠狠向下一拍,隻聽“啪”的一聲脆響,那貘順勢跌坐下去,陸天嬌定睛再看,就見他已經露出了四腳獸的真麵目。
金性堅依舊微笑著,收回手背到身後:“陸小姐,我想你大概是受了蒙蔽。”
說完這話,他停了停,享受著棒打鴛鴦的快感。然而出乎他的意料,陸天嬌蹲下來一把抱住那熊頭熊腦的貘,慌裏慌張地抬頭說道:“金先生,求你別聲張!”
金性堅低頭看著她:“你是什麼意思?”
陸天嬌認定了金性堅是個現代法海,所以緊緊地把貘摟在懷裏,好聲好氣地求他:“我知道他是個妖精,但他不是壞妖精。我悄悄地和他過日子,也礙不著別人不是?求你高抬貴手,就當沒這回事,放了他吧!你要是怕他,我和他天明就走。”
金性堅怔在了原地,半晌沒有說話。
眼睛看著陸天嬌和貘,他心裏想起了夜明。
誰都可以有情人成眷屬,唯獨他不行。
麵前這個姑娘真是急壞了,眼裏亮晶晶地泛了淚花,讓他想起夜明的眼睛。夜明的眼睛,無淚時也是流光溢彩的。
隻可惜,那光彩從來不是為他而生。
慢慢地蹲在了陸天嬌麵前,他問她:“陸小姐,你信不信善有善報?”
陸天嬌噙著兩眼的淚水,點了點頭:“我信。”
金性堅把手放上了她的頭頂,柔聲說道:“好,那我今天,就積一點德。”
然後他又轉向了陸天嬌懷裏的貘:“我也和你做個交易。”
陸天嬌很想知道他這“交易”是什麼,可是腦中忽然一片混沌眩暈,什麼都不知道了。
一頭栽倒在地,方才的所有事情,她也全部忘記了。
清晨時分,陸天嬌在床上睜開了眼睛。
扭過臉一瞧,她看見了莫先生。莫先生坐在枕邊,正在穿衣服。她看著他,發現他脖子上那塊玉不見了。
爬起來去摸他的脖子,她問道:“那塊玉呢?丟了?”
莫先生漫不經心地答道:“大概是丟了。”
陸天嬌揉了揉眼睛,隻覺得自己好睡了一夜,又說:“不知道今天是個什麼樣的情況。”
莫先生說道:“我剛才出去時,遇到了金先生。金先生很同情我們,願意幫我們離開天津。”
陸天嬌登時放下了手:“真的假的?”
兩天之後,陸天嬌和莫先生乘坐金家的汽車,悄悄地從太古碼頭登了英國客輪,往上海去了。
他們不但成功出逃,還從金性堅那裏得了兩百多元的旅費。陸天嬌活到這麼大,還沒見過像金性堅這麼好的人,簡直不知如何感激他才好。
莫先生倒是噘著嘴不很感恩,因為金性堅還是搶走了他的玉。那玉據說是個寶貝,到底寶貝在哪裏,他不知道,反正老虎不是胡說八道的妖精,老虎說是寶貝,就一定是寶貝。當時那老虎要不是快死了,也不會把這寶貝給他。
但是當著陸天嬌的麵,他一句閑話也不敢多說。橫豎也用不著他多說,陸天嬌是個能交際的,他隻要聽她和金性堅說就可以了。
金性堅給了陸天嬌一封信,讓他們到了上海之後,拿著信去找他的朋友,他的朋友見了信,至少可以給他們找個落腳處。
陸天嬌拿著信,千恩萬謝,心想自己要不是有了密斯特莫,那非愛上這個姓金的不可。
帶著一點小小的行李,陸天嬌拽著莫先生上了客輪,一路南下。
若幹天後,葉麗娜笑吟吟地走了來,向金性堅報告陸天嬌的近況,又代她狠狠地感謝了金性堅一番。
金性堅如今和她也熟了,沒有特地在客廳裏接待她,自顧自地坐在書房案前,他一手拿著一方印石,一手拿著一柄刻刀,低頭玩兒似的慢慢刻。
葉麗娜把話說盡了,又戀戀地不想走,便湊過去看熱鬧,又問道:“像您這樣的金石大家,隨便刻一隻印章,都要值很多錢吧?”
說完這話,她一陣後悔,感覺自己這話問得俗不可耐。但金性堅隻一搖頭:“哪裏。”
捂著嘴沉默片刻,她又找到了新話題:“密斯陸還說,將來若是回天津補辦婚禮了,一定要請您去做證婚人,沒有您的幫助,他們是不可能結為夫婦的。”
金性堅的刻刀這回暫停了一下,但隨即又恢複了動作。
心不在焉的,他又是一搖頭:“不敢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