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3章 泡泡襪之戀(1 / 1)

曾經奇怪日本女孩子為什麼愛穿超短裙,小腿上搭配一雙泡泡襪。她們很多明明長著一雙“大根あし”(蘿卜腿),又大又粗,卻也不怕把她們的腿部暴露出來。那種泡泡襪粗厚,臃腫,笨拙,她們本應裹上長褲,要穿襪子,也應穿長筒絲襪的,也好矯正一些。但絲襪,卻另有所屬。

什麼是泡泡襪?它是一種比普通襪子稍長、稍厚的毛襪,穿在腳上鬆鬆垮垮,似脫落非脫落,讓小腿若隱若現,既清純又淫蕩,既暴露又掩飾,害羞而壓抑,讓人們想入非非。在日本的A片和色情廣告中,經常有這種裝扮的女角,再穿上日本女生的製服——水兵服。像大蓋帽之於女警官,護士服之於護士,圍裙之於主婦,長絲襪之於OL,水兵服和泡泡襪,成了青春女生的標誌。

別說日本人色情,其實人的本性並無多大區別,隻不過,日本人能更平常心地麵對色情。在日本,“色”未必是個貶義詞。奈良時代,“色”指的是色彩和表情,平安時代又增加了華美和戀愛情趣的內容,“好色”是包含著肉體和精神乃至美的結合的。日本女人以有魅力為榮耀,要是你誇獎她們漂亮,你定會得到感謝,而不會像我們中國女人那樣,覺得你不正經,衝你翻白眼。(近年來這種情形似乎少了,而且我發現,中國年輕女孩子也學會像日本女性那樣的一驚一乍,比如愛發出“呃”的驚叫或歎息。)但日本男人稱讚女性,用得最普遍的並不是“漂亮”(きれい),而是“かわい”(可愛)。這當然有對方實際條件的因素,比如大多實在不漂亮,你說她漂亮,反怕被認為是對她的諷刺。而年齡大的,也不能稱“かわい”了,就說她“やさしい”(溫柔)。從“きれい”,到“かわい”、“やさしい”,一個比一個重感受。日本人是注重感受的,我們可以猜想,泡泡襪之所以迷人,是因為對它的感受:它的形狀,它所在腿的部位,讓你有“上窮碧落下黃泉”的聯想。

走在東京街頭,不時會看見成人用品店裏收購或出售女性穿過的內褲,以帶著體液的為佳;你還會偶爾撞見車站口,有男人攔著某個少女,求她在自己手絹裏吐一口唾液,然後如獲至寶地收藏起來,或是讓她吐到準備好的杯子裏,他當場喝下。你難以理解,如此髒的東西,他怎麼視為甘露?但實際上,最巔峰的享受,是跟髒、乃至死不可分離的。襪子穿在身體直接跟地麵接觸的腳上,也就容易讓人感覺髒。大凡戀物,實質是戀人。因為不敢直接愛對方的人,於是迂回去愛對方的物,對對方的物加以崇拜。於是這個物越是卑賤,對之頂禮膜拜,就越顯示出自己的“賤”了。在這裏,“愛”和“賤”達到了奇特的統一:“愛”通過“賤”來達到。

因為愛得太深,所以仰視對方(這仰視的角度與愛的深度成正比);因為仰視,所以感覺自己太卑微;因為感覺自己太卑微,覺得不踐踏自己,就不能得到對方的憐憫;即使對方憐憫自己,也要自我踐踏,才顯示出自己的狂熱和虔誠;把自己踐踏成一錢不值,就能依附在對方身上了;把自己踐踏成肉醬,就能跟對方交融在一起,從而如膠似漆。用自己身體裏最要幹淨的嘴,去吻對方最不幹淨的腳,就是一種痛快的踐踏。於是穀崎潤一郎的《富美子的腳》裏,老主人彌留之際,讓女傭富美子用腳指頭夾著棉花,蘸米湯喂到他嘴裏。關於愛女人,我家鄉也有一句話:少年愛臉,青年愛胸,中年愛臀,老年愛腳。愛腳,是最高的境界。當然也可以說,越愛越不著點了。也許越不著點,卻越切近本質?

在鹽田明彥的《月吟》裏,男主人公愛戀女主人公,就偷拍她的照片,走她走過的路,收藏她穿過的泡泡襪。夜幕降臨,他獨自躲在臥室,嗅著她用髒了的私物自瀆。而當女主人公身體實實在在擺在他麵前了,他卻置之不理了。虛擬的力量是強大的,因為其虛,所以可以強大到無限大;因為其是意淫,所以無所不能。在日本曾聽說,一個強奸犯在扒光對方後,卻掏出自己帶的女生製服和泡泡襪,要對方穿上,然後才做事。這是案發後被曝光的。沒有被曝光的,不知道還會有哪些情形,比如一個丈夫讓妻子穿上泡泡襪,然後做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