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5章 女阪;白與紅 (1)(2 / 2)

中國女人也“毒”,但更多的是“陽毒”。“陽毒”跟“陰毒”的不同之處在於“明”,但也不是明目張膽、麵對麵抗爭,隻是恃弱張狂,《金鎖記》裏的曹七巧就是典型。而在日本女人倫那裏則是另一番景象。倫是日本女作家圓地文子小說《女阪》裏的主人公。根據日本《廣辭苑》解釋:阪,指的是一邊高一邊低的傾斜的道路。所以漢語裏翻譯成坡,大林宣彥的描寫四姐妹成長的電影《姊妹阪》,中國就翻譯成《姐妹坡》。坡也被比喻為物事區別的境界,女阪,即是跟男人世界相區別的女人世界。倫是明治政府的內務官僚白川家的正妻,掌管家務,“頭發一絲不亂,辦事一絲不苟”。在封建家長製中,她雖然處在正妻地位,但是她並不幸福,她雖然有自我主張,但是她畢竟是個女人,不能實現,她飽受壓抑。丈夫納妾,甚至第二個妾還是她和丈夫一起撫養的養女,她都竭力滿足了丈夫。她不發怒,甚至不哼一聲,她的不滿和創傷和自我主張都壓抑在了心底。久而久之,在她的心裏充滿了淒絕的魔鬼氣息。她唯一的出路,就是她的丈夫先於她而死。

世界許多民族都相信女人具有毒性。這可能源於女性的“色”,因為“色”,所以“魅”,於是她們害起人來也分外厲害。比如中國人相信,女鬼比男鬼更加可怕。再比如巫術。有意思的是,在日本,在中國,在西方,都傳說著女性用生殖器降敵的巫術。魯迅的《阿長與山海經》裏,長媽媽就講了一個女陰降敵的事:“我們就沒有用處?我們也要被擄去。城外有兵來攻的時候,長毛就叫我們脫下褲子,一排一排地站在城牆上,外麵的大炮就放不出來;再要放,就炸了!”在日本的神話傳說中,也有類似的巫術,隻是和中國的正麵強攻不同,是取了巧的。那幾乎是大和民族“創世記”的故事:天照大神關閉天窗,世界於是陷入黑暗,眾神便在天窗前開舞會,一名女神跳起了豔舞,露出乳房和陰部,逗得全場哈哈大笑,笑聲傳至天頂,天照大神忍不住探出頭來,天窗於是重新開啟了。

但是必須看到,這一切都是在男權的掌控之下的。女巫乃至女神本身就是男人認定的,男人願意承認你有威力時,則拜為聖母;不願意時,則誣為“魔”,從而顯示自己的純潔。一如皮埃爾·布爾迪厄所說:“在原始神話中,男人驚異地發現女性生殖器和女人向男人(並非男女互相)展示的樂趣,男人在將他與女人連接在一起的對立係統中處於真誠的和天真的方麵,與狠毒的陰謀截然對立。”當然也可以視而不見。《女阪》裏的倫的丈夫就是這樣。倫的惡毒願望最後沒能實現,她的丈夫還沒死,倒是她先死了。這是最慘的,“毒”而無人理會。於是臨死前,她向丈夫提出要求:把自己的屍體投向大海。這毋寧是自虐了。虐人不成,就轉而自虐。但這種自虐也仍然沒有效果。對於倫的怨恨和決絕,她的丈夫仍然一無所知,他回應倫:“這哪裏行?我們家必須舉行隆重的葬禮!”

白色的罩衣,白色的外服,白色的貼身衣,從外到內都是白的,這是日本的新娘。從娘家到神殿,一路地走來,頭上的“角隱”也是白色的。如今“神前式”婚禮已放在賓館舉行了,但新娘的婚服仍然沒有變化,隻是到了接待大廳的入口,新娘可以把“角隱”脫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