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起日本東京,你想到的一定是銀座、新宿,你腦海裏浮現出的會是高樓大廈、大百貨店、高架橋、新幹線,要是我跟你說,在東京也可以見到板車,你可能不相信。但這是真的。而且這地方就離銀座不遠。這裏的名字也跟銀座一樣有名,它叫築地,這裏有個全世界最大的魚類市場:築地市場。
築地市場的曆史可以追溯到江戶時代初期,那時候,德川幕府搞“菜籃子工程”,把大阪的漁民移到江戶灣作業。漁民交上給幕府的魚後,剩餘的就拿到日本橋魚市販賣。現在魚市發祥地的日本橋邊還樹立著紀念碑。關東大地震幾乎把東京夷為廢墟,當時已顯得太小的日本橋魚市索性來個搬遷,遷到了築地。築地顧名思義,是個在海上築起來的陸地,連接東京最大的河流隅田川,瀕臨東京灣,麵向太平洋,交通便利。昭和10年開業的時候,聚集於市場的生鮮食品是通過支線貨車或由船運運輸的,所以沿其路線而建起的房子呈扇形。如今早已是鳥槍換大炮了。新幹線從東京延伸到九州,並向東北方麵延伸,地下鐵道幾乎能到達所有的重要地區,鐵路、公路、航空和海運組成了一個四通八達的交通網,讓築地市場裏的貨物通向全國及世界各地。
每天淩晨兩點,當人們還在夢中的時候,築地市場就醒來了。獲準的批發商開始盤點運來的水產品,根據等級、重量、新鮮程度分類。四點半左右,中間商聚集而來,一般中間商分為兩種:獨立的小規模的批發商和代表大公司或大零售商的“市場參與者”。五點,隨著太陽冉冉升起,競賣開始了。競賣的場景類似於股票市場交易,但那場麵要比股市精彩得多。不僅叫聲高亢,而且叫買和叫賣都如吟誦,唱收唱付。一錘定音的狂熱場景,更令人聯想到納斯達克股票市場的場景。在這種一錘音中,貨物一批批成交了。
但成交的貨物需要搬運,大部分還需要搬運到扇形的市場主建築裏,再發送出去。當年設計的道路早已不適應現在的需要。卡車無法進入,所以就出現了板車。於是也形成了這裏獨特的風景。還有一個風景就是冬夜裏的篝火。在現代化大都市裏怎麼可能有篝火?可是這裏有。油桶被戳了幾個洞,已經被磕碰得不成樣子了,看不出是方形的,上麵橫架了個木墊架,這就是篝火了。可是十分鍾前,它被搭鉤拖上來時,還是潮濕的,一就火,濃煙滾滾,火苗在煙霧中探頭探腦。現在,火苗已經成了火焰,在木條間隙躥,凶狠地舔噬著木頭。木墊架很快在烈火中要化塌了,圍著的人們話也多了。風很大,忽而南忽而北地亂刮,黑暗的天空中雪花也隨風忽南忽北地哄跑。風刮向篝火時,雪花像粗鹽一樣灑到火裏,滋滋作響。人們退避地皺起了臉。火光把人們的臉照得平麵,除五官幾個黑點外,整個紅彤彤的,像油漆工塗上的。因為光從下麵照的,臉們顯得有點滑稽。人們圍著篝火一圈,叉開腿,把胯部頂出來,烘烤,還微微抖著,很快感的樣子。中國人見了笑,說:“烤靈巴!”
這裏暖和了,全身就不再冷了!日本人說。也有人把身子反過來,背著手,把手張開就著火取暖。有人把腳丫從長筒雨靴裏抽出來,伸向火。襪子潮,頓時腳上升起一股煙氣,帶著臭腳丫氣味。可是誰也沒有叫臭,好像他們不是有潔癖的日本人。木很快變成炭,扒出來,仍然紅燙燙的。邊上貨物寄存處的女人進來,把被熏得黑黑的洋鐵水壺放在上麵燒水,她的寄存處裏排著一排熱水瓶,全開著嘴。男人們就跟她說下流話。女人也平氣地接收著,應答著。男人們笑聲爽朗了。一個人走了,帶著渾身的煙氣,滿足地一蹦一蹦走入黑暗中。他的位置立刻被一個皺巴巴的老頭占了。人們搞不懂原來這老頭是呆在哪裏的,人們隻看見被火光照亮的前排的人。老人縮著身子,瘟雞一般的。烘了一陣,活過來了,往後退一步,從上衣袋裏摸煙。這時人們才真正看清他滿臉滿身濕涔涔的,分不清是水淋的還是冰化的。大夥都渾身不自在了起來,像看著別人在大熱天喝熱粥喝得滿身大汗一般。
小時候不明白為什麼“勞動節”還算一個節?勞動是避之唯恐不及的苦事,還是節日嗎?而且確實“五一勞動節”經常是要勞動的,義務勞動什麼的,這過節,與其是快樂,毋寧是受累。就跟另一個節日春節一樣,節前要大掃除,幫大人排隊買供應的東西,蒸年糕,總之累死人了!不如不過這個節。幸虧春節還休息那麼多天,有玩的時候,還有得吃。後來長大了,明白了,這是我的懶惰思想在作怪。人的天性是好吃懶做的,所以我們要把勤勞儉樸立為美德。大凡提倡的東西,就是稀少的東西,就是糾正人性的東西。所以從小到大,我一直被糾正,直到覺得自己都不配為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