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連魯迅,也隻看到了“表麵上是中性,骨子裏當然還是男的”。
但其實也有例外的,比如當女人掌權的時候,比如武則天寵馮小寶們。
當然這在傳統中國是特例,但是漸漸也不是特例了,還可以變換著麵目“寵”和“買”,比如女人們的看“男人扮”。這其實是個男人,男人扮成了女人,表麵上看,我看的是女人,並不違反綱常,但其實心裏想著的是這個男人。
隨著時代的開放,後來就更大膽些了,比如女人看足球,其實大多是看踢足球的男人,女“球迷”“迷”的是“人”,而不是“球”。至於看“超男”,則是明目張膽指點江山了。
女人“色”男人,在日本早就有之,井原西鶴的《好色一代女》裏的“好色”,就是女“色”男。女主角天性好色,縱橫色界,憑借天生麗質及幼時良好家教培養出來的好氣質,無往而不獲。但隨著年齡日增,容顏日衰,就不得不降格以求了。中國的文學,是男人站在自己性別的立場,寫男人“色”女人的事,其中對女人的情欲描寫,多是臆測乃至於惡測。井原雖然也是男人寫女人,但是卻寫得比較客觀。當然這該歸功於日本文學的傳統,日本文學的最初寫作者往往是女人,寫《源氏物語》的紫氏部是女人,寫《枕草子》的清少納言也是女人,女人寫女人,就比較客觀。當然當她們看男人,那目光也難說了。
男人要麵臨女人的目光,當然也麵臨同胞男性的目光。在這種種目光之下,不檢點自己的形象是不行的,於是就得化妝。按一般的印象,武士是粗獷的,但是日本的武士也是化妝的。《葉隱》的作者山本常朝認為,為了容貌的適宜,武士“最好要不斷地照鏡子”,“胭脂之粉,還是經常裝入懷裏的比較好,倘若遭遇萬一,於醉醒或睡醒之時,臉色有時會一塌糊塗。”他描繪道,五六十年前的武士,每天早晨起來,首先做的事就是沐浴,然後剃淨月代,梳理好發型,往頭發上噴香,修剪手足指甲,用浮石打磨平滑,為了使它豔若光鮮,再用金色草塗抹,時刻謹慎自己的起居坐臥舉止。他自己也花費了很多時間這麼做,因為“武士的工作,就是些這樣的事”。即便是死,也要死得漂亮。如果是很邋遢的樣子戰死,那麼這武士平素的覺悟就值得懷疑,他會被敵人輕視,被敵人鄙賤,所以身體的教養要好自為之,化妝是作為武士的修養。
聽說日本女人把化妝看作對人的尊重,是一種修養,卻不知道大男人也該如此。男人一生兩件事:功業,女人。有的男人為了功業,荒廢了對自己形象的整理,邋邋遢遢;而有的男人則是為了女人,墮落得骨頭酥酥,一身脂粉氣。如何把這兩者統一起來?就用“美”。這種美意識也體現在了武士的武器上。歐洲的騎士們也有武器,那武器大多隻是考慮到實用,想方設法防身殺敵;中國越王勾踐的青銅劍,雖然劍身有規則菱形暗格花紋,劍格正麵鑲藍玻璃,背麵鑲綠鬆石,但也沒有日本武士的刀來得唯美。當年的佐賀藩的武士,連毛毯如何使用都不知道,可是進攻大阪城的時候,穿的戰盔是用香熏的。我們還可以在《平家物語》中看到,出征一之穀戰役的梶原源太景季,將一枝梅花插在鎧甲的背上。這時候的武器,已經超越出了戰鬥的血腥,與其說是武士使用武器來製敵,毋寧說是敵人使武士發現了武器的瞬間之美,他穿透了這一瞬間,把握了美的存在。
說到瞬間之美,就想到了櫻花。櫻花花期雖短,但是當開則開,豔美異常;又當滅則滅,刹那寂滅,用寂滅把美瞬間定格了。三島由紀夫就憧憬這種“瞬間美的閃光”,這種向死而生。他說:“存在的確證,隻能通過存在被破壞的瞬間、死亡的瞬間來得到保障。”他也以武士的方式切腹自殺了。
相傳最初的櫻花隻有白色的,武士們喜歡在櫻花樹下剖腹,櫻花樹下血流成河,從此櫻花就開出了紅色的花。櫻花的花瓣越紅,說明樹下的亡魂就越多。
“人是武士,花是櫻花。”櫻花是男人的花,武士是花一樣的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