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偉,問你個問題。”

“無事不登三寶殿,說吧,老同學,啥事兒?”顧大偉的聲音中流露出明顯的沮喪。

李曉偉明白對方這是在暗示自己上次的婉拒,便硬著頭皮裝糊塗,把話岔開了:“你說一個人的記憶能不能被徹底抹去?”

顧大偉輕蔑地哼了一聲:“你就拉倒吧,這個偽命題都是多少年前的‘冷飯’了,你現在還在炒啊?”話音未落,他突然又神秘兮兮地壓低嗓門問道,“難不成你這家夥又遇到什麼新案子了?快說來聽聽!”

“這倒沒有,確切點說是一個老案子了,還記得當初我們讀研時,係裏請來的一個客座教授嗎,就是那個頭發全白的,我們管他叫‘白頭翁’的老師?”

“當然記得啦,那老頭講話非常風趣的。”一說起以前學校裏的事,顧大偉頓時來了興致。

李曉偉正色道:“大偉,他的講座,有關心理幹預那個,我記得很清楚他曾經提到過一個案子,7年前的,受害者是個女高中複讀生,據說當時很慘,人找到的時候就隻剩下一口氣了。你難道對這個案子已經沒有任何印象了嗎?”

電話那頭半天都沒有回應,答案是顯而易見的。

李曉偉長歎一聲:“就知道你記不住。當時那教授說這個案子的時候,目的隻是為了讓我們不要忽視了‘危機心理幹預’,因為那個受害者據說就是沒有被及時進行‘心理幹預救助’,所以後來承受不住打擊,才得了精神分裂。我剛打聽了下這個案子,果然是真的,並且至今還未被偵破。”

“你為什麼會突然想起這件陳年舊案?”顧大偉警覺地追問道,“難道說隻是為了你現在手頭的這個案子?”

“是的,”李曉偉緊鎖雙眉,深深地吸了口氣,道,“因為我懷疑凶手可能是同一個人。”

空氣瞬間被凝固住了,電話那頭一片死一般的寂靜。

半晌,顧大偉終於忍不住咕噥道:“兄弟,別開玩笑了,上次請我吃飯的時候你提到的可不是這個案子。再說了,事情不會都這麼巧吧?”

“說老實話,剛開始的時候,我也確實隻是懷疑,但是剛看了章醫生給我的檔案資料後,無論是手段的惡劣,或者還是受害者身上所留下的特殊的犯罪簽名,都是一模一樣的,老同學。”李曉偉的聲音中充滿了無奈,“我哪有什麼心思去憑空瞎猜啊。”

“可是都過去這麼久了……”顧大偉猶豫不決地說道。

“你有聽說過‘模仿犯’這個詞嗎?”李曉偉順勢抬頭看向窗外,滿院的落葉儼然已經讓這個季節有了幾分初冬的蕭瑟。

“老同學,這可開不得玩笑。”明顯聽出顧大偉聲音中的不安。

“我從不做沒有把握的事,不過,這次真的希望我的推斷是錯的。”李曉偉喃喃說道。

安平市公安局,辦公室裏靜悄悄的,副局長陳豪正在伏案工作。

章桐輕輕敲了敲門,看見對方聞聲抬頭看向自己,這才說道:“陳局,我有點事想和你談談,不知道現在是否方便?”

“當然可以,快進來吧。”陳豪伸手指了指自己麵前隔了一張辦公桌的椅子,微微一笑。

章桐進屋坐下後,便把自己隨身帶來的文件袋放在辦公桌上,然後悉數輕輕推到陳豪麵前:“這個,想請你看看。”

陳豪微微一怔,手中的案卷已經發黃,上麵的編號顯示這是一份舊案卷。他邊打開邊問:“這是什麼案子?”

“一起7年前的舊案,不是命案,確切講是一起未破的惡性強奸傷害案,因為涉及到的受害者尚未成年,所以根據相關規定,案卷中隱去了對方的真實姓名,需要法院同意,才能公開她的名字。”章桐憂心忡忡地說道,“陳局,就在剛才,李曉偉醫生要求我幫他查詢了這個案子,經過他的提醒,我也注意到了這個案子中,犯罪嫌疑人在受害者身上所留下的特殊簽名和犯案手法,和我們最近正在處理的一起同類型的案件相似度非常高。”

陳豪聽了,不免感到有些吃驚:“7年?”

章桐點點頭:“是的。陳局,我都仔細核對過了。”說著,她從案卷附件中抽出一張喬米月身體部位相片,“這是最近的那一起,我出的現場。陳局,你比對一下,尤其要注意傷口所在的位置。”

陳豪隨即戴上眼鏡,然後打開了辦公桌上的台燈,房間裏的氣氛變得格外凝重了起來。

終於,他摘下眼鏡,抬頭看向章桐:“那你是怎麼判斷的?一個人幹的嗎?時間跨度有些長啊。這個相片的像素,也有些看不太清楚了。”

章桐搖搖頭:“雖然傷口的具體形狀和成因,光憑相片沒法具體判斷,但是正因為太像了,就像翻版一樣,所以這絕對不是一個人幹的,退一步講,陳局,我想我們現在所要麵對的,是一個有嚴重強迫傾向的‘模仿犯’。”

章桐是無論如何都不會忘了就在剛才來陳局辦公室的路上,李曉偉給自己打來的電話中最後所說的那句話——小米開口了,她說是犯罪嫌疑人叫她報警的,還說如果她不報警的話,就會殺了她。

3

新吳區惠風路派出所的接警大廳裏,午飯隨便吃了碗泡麵後,趁著中午休息的時間,年輕的二級警員郭敏便獨自坐在值班台前,開始在電腦上整理上午的出警彙總報告。

惠風路派出所是轄區中人員配置最少的單位,所以平時的工作也是比較清閑,家長裏短的事多了點而已。

正在這時,麵前的電腦屏幕上實時跳出了110接警中心的重大警情通知——三分鍾前,群眾報警稱本市柏莊路口發生人員被劫持事件,請就近派出所迅速派員前往案發現場調查。

郭敏心中一動,腦海裏快速思考著:柏莊路口地段雖然屬於鄰近的昌南路派出所轄區,但是卻和惠風路派出所隻隔了兩個路口的距離,管轄區上不會有太大衝突,如果自己現在趕緊過去的話,應該比他們還要早到現場。

他突然感到自己的心跳得厲害,便關了電腦,毅然起身向後麵的值班室走去。

安平市新吳區柏莊路口位於城郊結合部,這裏周邊不隻是人員構成成分複雜,而且每天都會有很多運送貨物的重型貨運大車經過,隻要不下雨,柏莊路口便是灰塵滿天飛,過往的行人都不得不掩住口鼻加快腳步通過。

郭敏判斷的沒錯,自己確實是第一個趕到報案人電話中所說現場的警員,在和接警中心確認過後,他便停下警用摩托車,打開肩膀上的出警攝像儀,同時找到了早就等候在路邊的報警人。

“剛才是你打的報警電話?” 郭敏低頭做著記錄,一邊語速飛快地問道,“劫持車輛朝哪個方向開了?”

……

“車輛有沒有什麼顯著特征?”

……

“還有,你記下車牌號了嗎?”

……

報警人是個三四十歲的中年男人,麵對郭敏一連串的提問,他竟然隻是滿臉驚慌地伸手指了指右手邊的國道路口,支吾了半天,卻始終都說不出個所以然來。郭敏這才突然意識到眼前的這位報警人並不是接警中心通知中所提到的‘口吃’那麼簡單,很顯然他在突發事件的認知方麵就有明顯的障礙問題。郭敏心中不禁暗暗叫苦。

知道自己在對方身上已經再也問不出什麼來了,郭敏便趕緊把情況通知了110接警中心,同時報出具體方位,要求視頻追蹤核實。

掛斷通話後,他正準備進一步詢問報警人,右手邊一家圓圓包子鋪的老板娘卻徑直擠過排隊的食客跑了過來,氣喘籲籲地說道:“警察同誌,警察同誌,還好看見你了,剛才那報警電話,是這二愣子借我的手機打的。”

郭敏心中一喜,目測圓圓包子鋪的直線距離離這兒也就不到二十米,便追問道:“那你看見剛才發生的事情了麼?是不是真的有劫持人質事件?”

老板娘連連點頭,卻又突然搖頭,打著哈哈揮手說道:“那根本就不是什麼‘劫持’啦,警察同誌,二愣子這人總是神經兮兮地亂說話,你不能信。”

聽了這話,郭敏不由得抬頭看了眼身邊站著的中年男人,後者則是一臉茫然地朝著他剛才所指的方向張望著,似乎完全沒有意識到自己的身邊還站著人。郭敏便感到有些懊惱。

“警察同誌,你也大人有大量,別怪二愣子,他已經夠可憐的了。”老板娘一邊在腰間的圍裙上來回擦拭著雙手沾染的麵粉,一邊嘀咕道。

“別老‘二愣子,二愣子’地,他到底叫什麼,他能回答我的問題嗎?”郭敏皺眉問道。

“他叫趙凱,就住在這後麵的沿街平房裏,是本地人,娶的外地老婆自打去年跟情人跑了後,應該是受不了打擊吧,腦子就會時不時地有些糊塗了。”老板娘趕緊解釋,“有時候他專注起一件事情來的話,就不管不顧周圍人的,說又說不得,打人又犯法,教訓他幾句吧,又說我們欺負一個傻子,唉,真讓人沒辦法。”

“那剛才到底有沒有人被劫持?”郭敏皺眉問道,“要知道報假警可是要承擔法律責任的!”

聽了這話,老板娘沾了麵粉的臉上這才露出了尷尬的神情,她結結巴巴地說道:“警察同誌,你,你說的是那個瘋女人吧,其實呢,剛才發生的也不能說是劫持,那樣會搞得跟電視裏頭演戲似的。完全沒這個必要。咱做人要說實話負責任,你說對不對?那女人是跟人走了的,自願的,沒人強迫,我們這裏開店做生意幾乎的都知道她,平時就四處晃,據說從小腦子就有病。我店裏生意忙,跟趙凱這個傻子也解釋不清楚,一時沒看住,他就拿走我手機打了報警電話。真讓人傷透了腦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