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桐臉色微微一變:“那到底是誰殺了他的母親?他又為什麼會成為那第四個人?”

話音未落,電話鈴聲急促地響了起來,章桐順手接過電話,童小川在電話那頭焦急地說道:“李醫生是不是在你那裏?我怎麼也打不通他的電話。”

章桐看了一眼身邊站著的李曉偉:“他在。”說著,便順手摁下了免提鍵,童小川刺耳的聲音便瞬間充斥了整個法醫辦公室:“李醫生,快,趕緊來郭敏家,出事了,我們需要你來對付郭亞茹!……章主任,也需要你趕緊出警,我現在就在她家樓下,郭敏的父親死了,被他女兒殺了。”

4

(一小時前)

當郭敏走上樓梯,掏出鑰匙打開家門的時候,他沒有聽見父親的聲音,而姐姐郭亞茹正在走廊上等著他,雙腿交疊坐在地板上,臉上似笑非笑。

郭敏閉上雙眼,試圖在房間的空氣中辨別出父親的味道,但是他卻聞到了熟悉的鐵鏽味,甜得發膩,那是溫熱的人血所散發出來的特有的氣味,而姐姐的臉上,卻分明看不到一絲一毫的痛苦。郭敏心中不由得一沉,他知道,父親肯定出事了。

“你到底幹了什麼?”郭敏的語氣變得愈發冰冷。腦海中所填滿的畫麵既暴力又痛苦。

“他又想要我吃藥,我再也不會那麼傻了。”看著自己的弟弟,郭亞茹卻仿佛像看著一個陌生人一般,嘴裏喃喃地說道,“我說過,我沒病!”

透過玄關上的穿衣鏡,郭敏終於看到了客廳地板上,父親再也無法動彈的身體,他俯臥著,蒼白的頭發被鮮紅所浸透。

淚水瞬間衝出了眼眶:“姐姐,不管怎麼樣,他可是我們的父親,你怎麼下得去手?”

“你怎麼到現在還不明白呢?”郭亞茹的嗓音中充滿了困惑,她頓了一下,距離郭敏大概六步之遠,一把鋒利的水果刀抵在她的褲管邊。

“他一直逼我吃藥,巴不得我死在精神病院裏別再出來了,我是個正常人,難道你就看不出來麼?”

看著逐漸變得有些激動的郭亞茹,郭敏突然明白了什麼。

“在這個家,我永遠都是一個不存在的人,從沒有人真正尊重過我。我除了幹活,就是拚命打工掙錢給你讀書,我難道就沒有自己選擇生活方式的權利?我為什麼要為了你而活著?”郭亞茹顫抖著聲音說道,緊握著水果刀的右手也在不停地哆嗦。

“別胡說,姐姐,我在乎你,我真的很在乎你,媽媽很早就不在了,如果沒有你的照顧,我根本就不可能考上大學!”郭敏急了,苦苦哀求道,“姐姐,你是不是誤會我了?”

“‘誤會’?”郭亞茹苦笑:“我被你毀了,知道嗎?當年,如果不是想多賺點錢給你交學費,那時候我會天天打三份工?下班後還要趕去複讀學校?你現在是有出息了,但是我呢?我隻不過想忘記那段可怕的經曆而已,我想重新開始自己的人生,難道,我就沒有這個權利麼?”

郭亞茹的質問猶如銳利的針尖一般深深地紮在了郭敏的心頭,他這時才終於意識到姐姐的心裏有多麼地痛恨自己,他來到郭亞茹的身邊,雙膝一軟,跪倒在地,苦苦哀求:“姐姐,你不要再錯下去了,把你的刀給我,投案自首。以後的日子裏,我會好好照顧你,彌補你所失去的……”

話音未落,冰涼的水果刀準確無誤地紮進了他的左胸口,郭敏不由得一驚,那是心髒的位置,他無法相信眼前的這一切,看著姐姐郭亞茹的目光中流露出驚恐與絕望:“你……你為什麼這麼做……姐姐,我可是你的親弟弟啊……”

此刻,郭敏仿佛看見郭亞茹的眼中閃現出熟悉的神色,難道說,她在最後這一刻,把刀紮進弟弟心髒的這一刻,突然又記起了什麼?

“姐姐……我是阿敏,你的弟弟啊……”郭敏不斷地呢喃著,聲音低得幾乎聽不見,他軟軟地倒在了地板上,最後所聽到的是耳畔傳來了猛烈的敲門聲,“姐姐……快走……快走……”

黑暗終於降臨,郭敏的意識瞬間喪失了。

房門被用力撞開,海子和張一凡衝了進來,他們一眼就看見了地板上倒著的郭敏,海子上前蹲下,一邊查看傷勢,一邊埋怨道:“都怪你,車早不壞晚不壞,偏偏這個時候給我來爆胎,趕緊叫120,都要出人命了。”他剛想上去扶起郭敏,一旁站著的張一凡卻冷冷地嗬斥住了他:“海子,別動他,刀子在心髒的位置,動一動就完蛋。”

“那我怎麼辦?”

張一凡環顧了一下整個房間,目光落在了客廳地板上躺著的老人屍體上,隨即果斷地說道:“你守著他,等120來,同時通知童隊派後援。我去抓郭亞茹。”

臥室的門緊閉著,而陽台外的老式防火梯上傳來了急促的腳步聲,張一凡立刻拉開客廳的窗戶爬了出去。

“張哥,你多注意安全。”海子焦急地喊道。

“別婆婆媽媽的,老子死不了。”說話間,張一凡的人影便消失在了黑漆漆的窗外。

120急救車的聲音由遠至近,深秋夜晚的安平市已經能夠明顯感覺到了一絲徹骨的寒意,張一凡身上依舊穿著單薄的警服,他一邊抓著已經生了鏽的鐵護欄,一邊用力爬了上去,等雙腳終於落在防火梯上的時候,這才長長地出了口氣。

安平市的老住宅樓都有這種老式的防火逃生梯,雖說用的人少了,維護自然也就有了些許不上心,扶手上布滿了鐵鏽,但是關鍵時刻還是挺管用的。張一凡知道,郭亞茹絕對不可能朝樓下爬去,因為此刻的大樓底下已經被逐漸趕來的派出所民警圍了起來,所以,她隻有一條路選擇,那就是樓頂。

就在雙手要搭上最後一層樓頂的間隔板時,夜色中,一把鋥亮的水果刀突然刺了下來。張一凡頓時嚇出了一身冷汗,身體本能向後退,差點從防火梯上掉了下去。

“該死的。”張一凡低聲咕噥了一句,緊緊抓住鐵欄杆,不顧鐵鏽紮得手掌生疼,抬頭朝上怒吼道,“郭亞茹,別幹蠢事,我是警察,我隻想和你談談。”

樓頂上沒有任何回應。

張一凡不得不等了一會兒,上麵依舊沒有任何動靜,他不由得開始擔憂了,便探頭向上嚐試著做最後的努力,想就此爬上樓頂。

突然,郭亞茹扭曲的臉出現在了麵前,她咆哮著高舉水果刀。狠狠地衝著張一凡紮了下來。

就在這時,從後麵繞上樓頂的童小川和李曉偉趕緊撲了上去,試圖製止郭亞茹的瘋狂,卻被她用力一甩手中鋒利的水果刀,紮傷了童小川的右手手背,頓時血流如注。

郭亞茹順勢把水果刀對準了自己的咽喉,嘶吼道:“你們向後退,別過來!”

童小川強忍著手背的疼痛剛要說話,卻被李曉偉攔住了,不容置疑地說道:“我來吧,童隊,我和章醫生在這裏就可以了,相信我。”

童小川欲言又止,見已無可挽回,便重重地歎了口氣,隻能無奈退回了樓洞口,等候在那裏的章桐打開工具箱,取出紗布給他包上。

此刻,樓下的120急救車呼嘯著開出了小區,樓下圍觀的人卻越聚越多了。而人群中,身穿黑色風衣的吳嵐正目光急切地注視著樓頂所在的方向,很快,藍牙耳機中又傳來了微信的提示音,她匆匆走出人群,來到十多米遠一處已經歇業的小雜貨鋪門口,劃開手機屏幕,瞥了一眼短信後,便快速敲擊鍵盤回複道:

“你的消息確實不錯,那女的跑不掉了。”想了想,她又接著輸入了一行字:“什麼時候見個麵吧,我們談談下一步合作。”

很快,對方回複了,隻是所回複的內容卻讓吳嵐不由得一怔——“我就在你身後呀”。

吳嵐嚇了一跳,本能地四處張望了一番,可是周圍黑漆漆的,除了自己外,什麼人都沒有,她不由得暗自咒罵了一聲,又快速回複:

“開什麼玩笑,我這周圍沒人。”

“哎呀哎呀,吳大小姐,你此刻正站在一家小雜貨鋪的卷簾門旁,身穿一件黑色風衣,下身是青色褲子,腳上的小羊皮靴樣式不錯,克拉克新款的吧,專櫃價要兩千多呢,對不對?至於說頭發嘛,盤在腦後,還挺好看的呢。”

看著對方帶有明顯戲弄口吻的字眼,吳嵐不由渾身起了一層雞皮疙瘩,她緊張地又一次四處張望,結果還是什麼人都沒有,離自己最近的圍觀人群也至少在十多米開外。此刻,吳嵐的心中油然而生一種怪異的感覺,就好像這個看不清麵目的人正從網絡的另一端偷窺著自己一般,她倒吸了一口冷氣,決定不再回複微信中的問話,果斷地關了手機,往兜裏一塞,接著便頭也不回地快步走出了巷子。

隻有吳嵐心中才會明白,此刻與其說是走,自己腳步踉蹌卻猶如逃命一般。但是她做夢都沒有想到的是,微信中的那個神秘人物並沒有騙她。她前腳剛離開巷子,右手邊的垃圾箱後麵陰影中,便緩緩走出了一個人,他從兜裏摸出一塊口香糖丟進嘴裏咀嚼了起來。看著吳嵐的背影,聳聳肩,他又抬頭瞟了一眼劍拔弩張的樓頂,周圍所有的人幾乎都把注意力集中到了樓頂。他知道吳嵐還會來找自己的,所以他一點都不擔心。

“兩隻老虎兩隻老虎,跑得快跑得快,一隻沒有眼睛,一隻沒有耳朵,真奇怪真奇怪……”蒼白而又詭異的兒歌聲漸漸遠去,他的身形也徹底消失在了黑暗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