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2 / 3)

李曉偉搖搖頭,長歎一聲:“房子太空了,住不習慣,咱不是享福的命啊。”

顧大偉笑了:“錯,心裏沒鬼,在哪都能享福。對了,老同學,你說,這個宋老太太當初是不是真的瘋了?”

“不,因為這件事,她或許有過很大的精神波折,畢竟那個引來警察的電話是自己打的,但是後來被送進醫院的真正原因,我想,應該是出於很強烈的內疚吧。要知道那個時候,如果她不打電話的話,沒破的案子多了去了,警方或許還不會那麼快就鎖定朱一文。”李曉偉皺眉說道,“既然如此了,她就幹脆借機進了精神病院,因為絕對不會有人懷疑她,在眾人眼中,她是個因為過於關注工作而生活受到沉重打擊的體麵的小學老師。至於說知道真相的朱南,卻因為尚未成年,所以即使說出了自己知道的事情真相,也是不會有人相信的。再加上出於對宋穎的完全信任,可憐的朱南這麼小就不得不背上沉重的心理負擔,他是那麼急於擺脫這童年的陰影,甚至於不惜一切代價,隻是結局卻是他所無法預料到的。”

“真是‘人世無常’!”顧大偉聽了,頗為感慨,看著車窗外高速公路兩邊的初秋景色,他忽然又來了興趣,笑眯眯地問道,“兄弟,說點快樂的事兒,我最近發覺你的推理是愈發爐火純青了啊,要不,我投資你開個私人偵探所?”

“拉倒吧,那是忽悠人的。沒有她在一旁支持我,我什麼都做不了。”‘她’,當然指的就是章桐。

“謙虛了,老同學!你對那老妖婆的一番話,把她說得最後都向我們求饒了,對了,你是怎麼知道這麼多的?”顧大偉好奇地問道。

李曉偉苦笑:“其實我心裏也沒底,但是有一點我很確信,那就是朱南是她唯一的軟肋。”

“你的意思是說這個宋老師當初對自己的學生就像對自己兒子一樣……”

“剛開始的時候,或許隻是單純的老師對學生的關愛,畢竟她是班主任,但是後來,因為經常家訪,宋老師認識了學生的父親朱一文,感情這個東西真的是不好說。在別人眼中,朱一文是個內向的並且冷的像塊冰的人,根本就不懂什麼人情世故,但是在這個宋老師看來,卻完全不一樣。大偉,你要知道,女人的母性是天性,而悲劇,也就是這麼開始的。”突然想到隔了十多年後,王靜母子以這種特殊的方式在法醫解剖室裏見麵,李曉偉的心中不由得感到了莫名的悲哀。

2

回到安平市,李曉偉便順路把顧大偉送回了公司,臨走的時候,顧大偉用門板一般的胸脯狠狠地擁抱了一下李曉偉,然後認真地說道:“老同學,我客戶的事,你就放心吧,我會處理,那邊,你們依法處理就行。說真的,我還就沒看出那個老妖婆居然裝了這麼多年了,臨了還糊弄你。”

李曉偉聳聳肩,不置可否地開車離開了,他牽掛著章桐那邊的事,便向醫院告了個假,然後徑直來到安平市公安局,找到了章桐。

在二樓走廊上一見麵,他便焦急地問道:“沈教授那邊怎麼樣了?”

章桐搖搖頭,神情無奈:“他全招了,現在已經被移送去看守所了,等待檢察院那邊進一步核實。”

“怎麼這麼快?”李曉偉感到很驚愕,“不是隻有口供麼?”

章桐輕聲說道:“因為找到了證據,歐陽工程師從沈教授的衣服右邊袖子上找到了屬於秦剛的噴濺性血跡和眼球組織液體,最終證實,能在袖子上出現這種血跡的位置,必定是站在死者的正前方,並且做出了這個動作。”說著,她右手做出握住物品的姿勢,然後用力壓了下去。

李曉偉心裏一陣難過:“那車廂內呢?”

“足跡也是吻合的,包括門把手上,雖然郭敏刻意按上了自己的手指印,但是這卻並不妨礙痕檢那邊提取出屬於沈教授的指紋。”章桐長歎一聲,看著窗外街麵上匆匆而過的行人,目光中充滿了茫然與困惑的神情,“我想不通的是,他為什麼要這麼做。”

“他沒說具體原因麼?”李曉偉問。

“海子說,偏偏就是這一點,沈教授沒有做正麵答複。不過,我後來又仔細查看了位於死者右眼處的傷口,做了整個頭部的CT,最終顯示他右眼的傷口處有兩道銳器進入式傷口,也就是說,不排除郭亞茹正在給秦剛做手術的時候,被突然打斷,而沈教授一時無法控製情緒,上前奪過丁字錐的柄,用力捅進了秦剛的頭部,導致了受害者的直接死亡。”

想了想,章桐便又說道:“那你覺得秦剛對郭亞茹是真愛麼?”

李曉偉沮喪地搖搖頭,雙手一攤:“人都死了,我真的無法回答你這個問題。”

“那他們為什麼要選擇拋屍遊樂場的旋轉木馬區?”章桐問,“我一直覺得很困惑,當然了,不排除那地方位置偏僻,沒有什麼人會馬上注意到那裏。”

“這個嘛,”李曉偉皺眉想了想,“應該還有一個原因,那就是他們抓的都是智力停留在孩童期間的人,心理學上有這麼一個理論,就是虧欠心理。比方說你們在案發現場看到的屍體身上有時候會被白布或者床單被褥之類覆蓋,不讓屍體裸露在外,我想這些都是凶手對於受害者的一點心理上的彌補吧。而這個案子中,前兩個受害者都是智力殘障的人,等同於是個孩子,那麼旋轉木馬自然就是孩子最喜歡得了。”

聽了這話,章桐陷入久久地沉默,半晌過後,這才抬起頭,對李曉偉冷冷地說道:“我早就說過我討厭遊樂場。”

李曉偉呆了呆:“那你小時候……周末是去哪裏度假的?”

章桐頭也不回地擺擺手:“跟我爸去太平間,那才有意思呢。”

安平市公安局五樓,陳豪辦公室裏,童小川爬到凳子上拔下了煙霧報警器後,兩人這才放心大膽地各自摸出了煙盒和打火機。

“你去醫院看了郭敏了沒有?”陳副局長問。

“去了,”童小川想了想,說道,“主治醫師說了,那小子命大,是個什麼‘鏡像人’之類的,所以,撿了條命。”

陳豪擺了擺手:“我知道我知道,這是個醫學術語,我上次聽章主任說起過,就像我們平時照鏡子一樣,身體內的五髒六腑是完全異位的,就跟整體大搬家差不多,比方說我們的心髒,一般人都是在左邊,但是‘鏡像人’卻偏偏在右邊。”

童小川點點頭:“是啊,所以他姐姐那一刀,就沒有紮在要害上,但是也夠嗆,就是保了條命而已,沒有當場被捅死。”

“不知道他以後會怎麼打算?”陳豪問。

“我見過惠風路派出所的王所長了,唉,他也覺得這年輕人太意氣用事,估計等傷好後,就是自動離職吧,畢竟是犯了錯,沒有給他處分已經是很人性化了。”童小川皺眉說道。

“他姐姐郭亞茹,你們結案了嗎?”

童小川伸手指了指麵前辦公桌上的結案報告:“喏,都寫在裏頭了,章主任說,和九院的專門心理醫師一起做過會診鑒定,得出結論郭亞茹這輩子的智商都將停留在一兩歲的年紀了,法律層麵上來說,她已經無法為自己的行為付出代價了。所以,在和檢察院溝通後,我們便聯係了九院,別的,就等她弟弟恢複以後再說吧。”

陳豪聽了這個,半晌,神情凝重:“不過,我們還欠她一個公道。”童小川聽了,用力點點頭,他心裏很清楚,這個公道,或許是永遠都沒有辦法實現的了。

在用易拉罐自製的煙灰缸裏掐滅了煙頭後,陳豪若有所思地看著童小川:“這個案子結束後,你有什麼打算?”

童小川一愣:“陳局,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我見過你的老上司,他說,你有點小想法,前段日子因為案子一直在忙,不能隨便換人,”陳豪說,“現在案子結束了,你可以放心提出來,我看能不能替你安排一下,畢竟一個崗位是不能勉強一個人去做的。”

童小川急了,他趕緊擺手,道:“不不不,陳局,你放心吧,我不走,我就在刑偵這邊幹了,我會好好幹下去的,而且,這件案子其實還沒有真正結束。”

一聽這話,陳豪不禁有些訝異:“你的意思是……”

“那個家夥隻要一天沒有被抓住,這個案子就一天都不會真正被畫上句號!”童小川果斷地說道。

(一周後)

市第一醫院內科病房302,初冬的陽光灑滿了靠窗的地麵,病房裏並排擺著三張床,如今隻有郭敏一個人了。他默默地收拾好了自己的所有行李和換洗衣服,盡管刀傷的地方還隱隱作痛,但是在郭敏的心裏,已經迫切需要去室外好好享受一番這初冬的暖陽和新鮮清冽的空氣了。

老所長剛走,他每天都來,但是今天來的目的,卻並不是單純的探望病情了,他鄭重其事地問郭敏,是否還想繼續幹下去。郭敏拒絕了,而這個答案,其實也早就已經被寫在了老所長的眼睛裏了。在簽署過自動離職申請書後,站在窗前,郭敏目送著老所長離去的背影,那一刻,他分明感覺到了老所長所邁出的每一步都是那麼憔悴和沉重。

過去的事情終於過去了,郭敏也知道了自己姐姐的近況,他想好了,既然已經離開了警隊,那麼,自己就不應該再多住下去了,畢竟是公家的錢,至於說以後的日子麼,就打工吧,父親不在了,那麼照顧姐姐的擔子就隻有自己去承受了。

不管姐姐曾經有多麼痛恨自己,畢竟,她是自己的姐姐,手足親情是沒有辦法割斷的,郭敏也不忍心。

正在胡思亂想之際,身後病房的門被敲響了,很有禮貌,應該不是護士。

“進來!”

“你好,郭警官,感覺好些了嗎?”真是意外,出現在病房門口的,是章桐。

郭敏上下打量了一番身穿深藍色警服的章桐,她身後沒有別的人,明顯是一個人來的。他搖搖頭,苦笑道:“對不起,我已經離職了。章醫生,你找我有什麼事嗎?”

“好吧,那我就開門見山了。”章桐認真地說道,“我是來給你一份工作的。”

“工作?”

章桐點點頭,然後從隨身挎包裏摸出一張蓋好了章,自己也簽了名的應聘函,上麵抬頭寫的名字是——郭敏。

“作為我們刑科所的聘用工作人員,你看怎麼樣?我查過你的學曆,是醫科大學的優等生,所以完全能夠勝任這個工作。”章桐誠懇地說道,“請你務必考慮一下,我們法醫處也缺個幫手。薪水不會很高,有試用期三個月,轉正後有加班補貼,不會多,每個月也就一百……”

章桐絮絮叨叨地說著,卻全然沒有注意到郭敏的眼中已經蓄滿了淚水,最後,終於說完了,郭敏點點頭,輕聲說道:“謝謝你給我提供這個寶貴的機會,章醫生,請讓我考慮一段時間,可以嗎?如果我確定了,我一定會去公安局找你的。”

“那好吧,我等你!”章桐點點頭,剛想轉身離開,突然又說道,“還有件事,我差點忘記了。你姐姐的案子,雖然強奸案的時效已經過了,但是暴力侵害案是沒有追溯時效的,我仔細複查過當年的證物,盡管提取DNA的方法可能成效不大,畢竟案發至今已經過了這麼多年,可是通過一些技術手段的支持,在線粒體DNA方麵,還是找到了一些證物,我已經安排他們輸入了數據庫,目前雖然還沒有能比對的上的,但是假以時日,隻要有匹配上的,就會馬上通知我們,也就是說,你姐姐的案子,我們一定會還她一個公道!”

郭敏的淚水瞬間奪眶而出。章桐走後,他便緩步來到窗邊,伸手推開窗子,抬頭麵向陽光,閉上雙眼,任由溫暖的陽光裹滿自己的全身。

3

傍晚時分,打扮時髦的吳嵐匆匆走出市日報社大樓,迎麵就差點撞上了一個人,她趕緊退後一步,毫不客氣地說道:“誰啊,走路這麼不小心……怎麼是你?”

站在自己麵前的,正是一身便裝的童小川。

“我剛下班,經過這裏,想請你吃晚飯,順便和你聊聊。”童小川低聲說道,臉上帶著一絲青澀的笑容。

“是嗎?”吳嵐想了想,也沒拒絕,便順手伸手一指馬路對麵,“去‘外婆家’吧,便宜又實惠,我有優惠券。”

聽了這話,童小川的臉微微一紅,話到嘴邊,還是硬生生地咽了下去。

兩人一前一後推門走進了‘外婆家’餐廳,這是一家主打江南菜的餐廳,因為價格親民,排隊的人挺多的。吳嵐環顧了一下餐廳,隨即拉過身邊站著的服務生耳語了幾句,很快,服務生心領神會,一位經理打扮的人便迎了出來,恭恭敬敬地把兩人帶進了貴賓包廂。

關上門後,耳邊頓時安靜了下來。吳嵐拿過桌上的茶壺,給童小川倒了杯茶水,也給自己倒滿了,放下茶壺,這才笑眯眯地看著他:“怎麼,想通了?”

童小川明白吳嵐指的是他們之間被暫時擱淺了的婚事,卻並沒有回答她的這個問題,隻是打量了一下包廂,頗感詫異地說道:“在這吃飯要好多錢吧?”

吳嵐搖搖頭:“不貴,這裏是我們日報社的定點餐廳,有個啥活動的,都會來這裏,所以也熟悉了。再說嘛,這麼點錢,不算什麼。”

吳嵐的話讓童小川感覺有些不舒服,他挪了挪凳子,這才抬頭看著她,說道:“開門見山吧,我今天找你,是為了公事。”

吳嵐誇張地聳聳肩,刻意掩飾住了自己內心的一絲失望:“我早就猜到了。說吧,我的童大隊長。”

童小川皺了皺眉:“其實我今天來找你,也是為了你考慮。”

“擔心那麼多幹什麼,”吳嵐顯得有些不耐煩,“我又沒有犯法。”

見此情景,童小川不由得輕輕歎了口氣,“嵐子,你就聽我一句勸吧,行嗎?有些事情真的不是你所能想象的那麼簡單的。”

“好吧好吧,我說不過你,有什麼要求,你盡管提就是。”吳嵐雙手抱著肩膀,瞥了童小川一眼,目光中帶著一絲敵意。

“秦剛和郭亞茹案子的通報材料,你們報社應該已經收到了吧?”

吳嵐點點頭:“兩天前就已經收到了,今天的頭版頭條,不過,我知道你沒看報紙的習慣,消息閉塞也是情有可原的。”

“我想說的,不是這個,”童小川認真地看著吳嵐,“我想要你的聯係人方式,就是把十九年前的朱一文案消息透露給你的聯係人方式。”

“你明知道我是不會給你的。”吳嵐本能地抱緊了胳膊,淡淡地說道。

“嵐子,你難道就不懂個中的厲害?”童小川憂心忡忡地說道,“這個人什麼都知道,也什麼都考慮在我們警方之前,你就沒質疑過他的具體來曆嗎?或者說,他難道就對你沒有任何企圖?”

吳嵐聽了,卻隻是靜靜地看著童小川,緊咬著嘴唇沒有說話。

服務生敲門進來上了五菜一湯,問需不需要酒水,吳嵐搖頭拒絕了。

服務生退出包廂後,童小川接著說道:“我也不瞞你,這次郭亞茹和秦剛的案子,正是多虧了你的指點,才讓我們在短時間內順利破獲了十九年前的一起失蹤迷案,這點功勞是毋庸置疑的,但是,”他本能地緊抓住吳嵐的手,“嵐子,我真的很擔心你。”

聽到這話,吳嵐猛地抽回雙手,皺眉看著童小川:“謝謝關心,可是我一不是什麼美女,二不是什麼富二代,家裏三代貧農,想嫁個破警察,臨了還被人嫌棄,你說,人家圖我什麼?圖財?圖色?你拉倒吧!”

“嵐子,你怎麼就這麼單純呢?”童小川苦口婆心地勸說道,“就是因為在你的身上看上去什麼都沒有,所以他無緣無故地送你線索,你難道就不覺得可怕麼?如果這線索是假的,那還好說,但那卻是真的。他到底從哪裏得到的消息?你有問過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