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2 / 3)

跑了大約一公裏的路程,章桐這才猛然想起那塊還在自己家裏床頭櫃上放著的男式手表。

淩晨的街道兩旁靜悄悄的,尤其是路邊的長凳,上麵落滿了積雪,偶爾會有一兩個同樣晨跑的人經過,章桐本能地點頭打招呼,畢竟是住在同一個小區。

她注意到有人站在電線杆旁休息,腳上穿了跑鞋,戴著口罩和絨線帽,經過這人身邊的時候,耳畔竟然刮進一句歌詞,因為是逆風,斷斷續續地,她聽不清楚具體的歌詞內容,隻是那音調,卻是非常非常熟悉。

章桐微微皺眉,她沒有回頭,繼續慢跑著,嘴裏來回輕輕哼著歌調,直到最終跑回自己住的樓棟的時候,她已經可以肯定這是一首兒歌,歌名叫《兩隻老虎》,新村口的那家幼兒園的孩子就經常唱,隻是成年人唱兒歌,確實顯得有些古怪呢。

上午開過早會後,主管刑偵的副局長陳豪便打電話把童小川叫去了辦公室,剛進門,他一眼就看到了坐在沙發上的吳嵐,不禁眉頭微微一皺。

陳豪點頭示意童小川坐下,然後說道:“吳主編這裏,我就不多介紹了,今天她來的主要目的,就是受還在醫院裏的方小姐和在海外的死者柯誌恩父母的委托,前來辦理認領走柯誌恩屍體的手續。”說著,他伸手拿起桌上的兩份委托書和一份申請書,以及相應的審批資料,一並交給了童小川,“童隊啊,接下來,你就處理一下吧。同時,因為死者在社會上還是有一定知名度的,所以你更要做到低調,以免社會輿論方麵發生不必要的意外,明白嗎?”

童小川點點頭:“這沒問題,陳局。但是這麼快就要把屍體領走,合適麼?”

“不合適?死因難道不是自殺麼?”陳豪不解地問道。

“死因的話,確實是自殺,但是有一些情況還沒有具體落實……”

童小川話還沒說完,一旁的吳嵐便揮手打斷了他:“童小川,哦,不,我應該稱呼你童大隊長,你剛才所說的‘情況’,應該就是指那首所謂的曲子,對吧?在來這裏之前,我聽過,沒有任何問題,更何況和你們陳局都已經談到現在了,我的神智以及言談舉止是否正常,陳局,你是最有發言權的了。”

陳豪聽了,無奈地點點頭:“我可以證實,吳主編從進辦公室到現在,不隻是陳述事情的經過條理清楚,而且講話的方式用詞也是沒有任何邏輯錯誤的。她確實很正常。”

吳嵐挑釁式的目光看著童小川,語速飛快地說道:“那不就得了,手續完備,合理合法,你憑什麼要故意刁難?要知道人家柯先生的父母就這一個兒子,在得知噩耗後,因為過於悲痛,無法親自前來,而方小姐,你也是知道的,她人在醫院裏,還得觀察兩天,所以就全權委托我把屍體送往火葬場,並且聯係高僧做法事好好超度亡靈,舉行葬禮,讓柯先生早日魂歸故裏。請問,童大隊長,我剛才所說的哪一條違法了?”

童小川頓時被說得啞口無言,無奈隻能點頭答應:“好吧,我這就帶你去辦。”

走到門口的時候,童小川看似不經意地問道:“你一個人來了,那方小姐呢?你不陪著她?”

“她的親戚來了,一個很靦腆的年輕人,不太愛和外人說話,給人感覺怪怪的,我可跟他處不來。”吳嵐聳聳肩,顯得很不以為然。

童小川知道吳嵐的直性子,卻又忍不住問道:“方小姐的親戚?在哪工作的?我怎麼在檔案中沒看到啊。”

吳嵐瞥了他一眼:“是親戚難道就必須在一個戶口本上?真是的。不過,說到工作,你可別小瞧人家了,這年輕人很有本事的。不輸於方麗呢。”

童小川笑了:“看來你和方麗的關係還挺不錯的呢。”

吳嵐搖了搖頭:“這倒沒有,我們之間也隻不過是工作關係罷了。昨天你們來之前,那年輕人剛走,方麗說他在一家很有名的事務所工作,做技術員,工資還挺高的。這人跟人之間,真的是不能比。”

童小川不吱聲了。

安平市公安局底樓法醫辦公室裏,章桐推門走了進來,徑直來到辦公桌前坐下,她正要伸手打開電腦,遲疑了一會兒,停留在半空中的右手便換了個方向,轉而向下麵第四個抽屜伸去。平時,她很少打開這個沉甸甸的抽屜,因為在這個抽屜裏,存放著父親的好幾本工作筆記。去年檔案室搬家,老檔案員趙其中出人意料地給章桐搬來了一個陳舊的紙箱,上麵用不褪色的黑記號筆寫著‘章鵬’的名字,字跡很陌生,筆畫甚至有些幼稚,應該不是父親寫的。在這之前,章桐看過很多父親的字跡,既是為了工作,卻同時也為了內心深處那份對父親的深深思念。

安平市公安局裏有個不成文的老規矩,無論你工作了多久,哪怕你不在局裏工作了,都必須把自己曾經的工作筆記存在檔案室,這,當然是出於對工作保密性質的需要。所以檔案室裏有專門一個房間用來存放所有的工作筆記,標上標簽,寫上名字,從地板堆到天花板的箱子,按照姓氏分類,一切都被整理得井井有條。

章桐的父親已經故去很多年了,如今她也是這個公安局的法醫,檔案員老趙不無感慨地說,這或許就是冥冥之中所注定的緣分吧。所以,章桐在名義上接收她父親的筆記本無可厚非。

父親章鵬是個做事嚴謹的人,雖然說家中也有父親的日常筆記,但是正規的係統工作筆記,卻還是不多的。當時,章桐簽了字,拿到工作筆記箱後,卻並沒有逐一仔細打開閱讀,相反,卻用一把鐵鎖把它給牢牢鎖在了自己辦公桌最下麵的抽屜裏。

按照常理來說,這種情況下,章桐是非常想讀一讀父親的工作筆記的。可是,時間拖了這麼久,她卻一直都找不到理由來說服自己。

此刻,不能再猶豫了,把鑰匙插進鎖孔,轉動,聽著耳畔傳來的那清脆的哢噠聲,她無聲地拉開了抽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