筆記本按照封麵的時間被排列的整整齊齊，一年兩本，本子是統一製式的，所以不存在什麼所謂的好不好看之類，封麵上，父親的字跡龍飛鳳舞中卻透露出一種倔強的執著。從最初入職時的那一本標記為1978年的筆記開始，直至父親離開警局為止的最後一個案子，全都被工整而又嚴謹地濃縮進了自己眼前的這個特殊的抽屜裏。
章桐深吸一口氣，定了定神，然後按時間序列，抽出了標記為1986年的兩本工作筆記，關上抽屜，擺在辦公桌上，最後伸手打開台燈的那一刻，她眼前的視線竟然有些模糊。
真希望時光能夠倒流。
辦公室外的走廊上，顧瑜正抱著一堆打印好的屍檢報告走出打印室，迎麵便看到了童小川和他身後緊跟著的吳嵐。
“童隊，怎麼有時間來我們法醫處了？”顧瑜開玩笑地說道。
“領屍體。你們章主任在辦公室嗎？”童小川沉聲問道。
“當然在。”顧瑜騰出一隻手，握住門把推開了辦公室的門，“章主任，童隊和死者家屬來認領屍體。”
章桐一愣，順手拉開抽屜把筆記本放了回去，起身問道：“誰的屍體？”
童小川和吳嵐走了進來：“打擾了，章主任，陳局吩咐說要把柯誌恩的屍體交由吳嵐小姐帶回去，手續都是齊全的。”
章桐和顧瑜雖然沒有見過吳嵐，但是對她的名字還是很熟悉的：“怎麼這麼快？我這邊還沒正式結案呢，還得等歐陽工程師那邊一份微量物化驗報告。”
童小川的神情有些疲憊：“不就是自殺麼，現在我們警方可是管不了了，那就交給她們算了，反正程序方麵也沒什麼毛病，再說這事兒，也是上頭的意思，盡量要做到低調，避免太多媒體方麵的麻煩。”
吳嵐無聲的目光毫不客氣地投向章桐，似乎要就此看穿章桐內心的一切所想。
死者家屬前來公安局認領屍體是很正常的一件事，隻要一樣不差地走了程序，章桐也不能阻攔，更何況私底下她也確實認可自殺這個結論。但是想到死者讓人無法解釋的死亡方式，章桐的心中卻又感到一絲不安和內疚——自己沒有證據直接證明是那首曲子殺死了死者。
她權衡了一番後，果斷地伸手抓起辦公桌上的話機，撥通歐陽工程師的電話。
“歐陽，我是章桐，問下那份微量物報告出來了沒有？”章桐一邊說著，一邊抬頭打量了一眼依舊目光咄咄逼人的吳嵐，不免有些暗自同情起了童小川。
在等待歐陽打印報告的間隙，顧瑜便向童小川和吳嵐解釋道：“這份報告是我們每一次屍檢都必須要做的，是標準程序，請吳小姐理解一下，就耽誤幾分鍾時間。”
“你們快點好不好，殯儀館的車都在外麵等著呢，這可是要算錢的，難不成你們出麼？這什麼辦事效率！”吳嵐不滿地斥責道。
“你什麼態度！”童小川終於忍不住了，沉聲吼了一句，“這裏是公安局，不是你們日報社，容不得你撒野。”
吳嵐有些吃驚，卻還是張了張嘴，乖乖把話咽了回去。
終於，電話那頭的歐陽工程師拿到了最終的結果，在簡短的交流過後，章桐輕輕掛上了電話，表情冷淡：“我簽字就是，你們別吵了。”
尷尬之餘，童小川臉上不由得一陣紅一陣白。
顧瑜去後麵的冷庫搬運屍體，房間裏靜悄悄的，大家都在等待後麵冷庫裏所傳來的滾動輪床的聲音，聲音越來越近，幾分鍾後，顧瑜便推著一架不鏽鋼輪床走了出來，上麵所放著的正是前天在大劇院中割喉自殺身亡的柯誌恩的屍體，上麵從頭到腳蓋著白布。見此情景，吳嵐本能地向後退了一步。
“怎麼？都不敢碰屍體？”顧瑜的聲音中流露出一絲不滿。
“小顧，你去忙吧，這邊有我就可以了。”
“好的，主任，有事隨時叫我，我就在隔壁。”顧瑜不客氣地瞥了吳嵐一眼後，扭頭就走。
“我的下屬年輕，說話有點沒禮貌，吳總編別太在意。”章桐淡淡地說道，同時飛快地在放行單和證明單上簽下了自己的名字和具體時間，然後把手續如數交還給吳嵐，“我就不送你們二位出去了，麻煩童隊等下幫著把輪床給我們送回來。”
童小川點點頭，用眼神向章桐表示了歉意，便轉身推動輪床準備向門外走去。才剛走幾步，身後便傳來了章桐的聲音：“等等，童隊。”
“還有什麼事？”童小川轉頭問道。
“我差點忘了，你是不是丟了塊表？”章桐問。
童小川驚訝地看著她：“沒錯，我確實弄丟了一塊，棕色表帶，老牌的雙獅，找了我兩天了。”
一聽這話，章桐點點頭：“那就沒錯了。”便把右手從工作服口袋裏伸了出來，把那塊男式手表利索地往童小川手裏一塞，咕噥了句，“你把它忘我枕頭底下了，我今天早上才發覺，抱歉哈。不過，下回可別這麼粗心了。看上去還挺貴重的呢。”
房間裏的空氣瞬間冷得嚇人。
即使過了看病的時間，夜幕降臨，市第一醫院的門口卻依舊人來人往，畢竟這是安平市市中心最熱鬧的地段，顧大偉開著新買來的奔馳車圍著醫院繞了好幾圈，才終於在醫院隔壁的小巷子裏找到了一個停車位。
停好車後，他匆匆走出巷子，走進醫院急診科的大門，走過值班台的時候，顧大偉也沒停下腳步，徑直拐進走廊，來到30~35床的大病房門口，他瞥了眼門口的病人姓名牌，便不動聲色地推門走進了病房。
他來到方麗的病床前，順手拉上了病床的隔離幔帳，同時摘下了口罩，這時，方麗也醒了過來，等她看清楚站在自己麵前的是顧大偉的時候，目光一亮，嘴角露出了迷人的微笑。
“你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