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當初父親之所以決定放棄對這案子的追查,技術因素隻是一個方麵的原因,更多的,章桐相信,父親一定是發現了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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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平市公安局刑警隊辦公室裏,臨時隊長張一凡愁眉苦臉地看著鄭文龍:“大龍,你可是萬能的啊,別逗兄弟玩了,行不?難道你真的沒有辦法解開這個電腦的鎖屏密碼麼?”
鄭文龍雙手一攤,無奈地搖搖頭:“你以為我就不著急嗎?真的是愛莫能助啊。如果這是你的電腦的話,我保證三分鍾不到就可以給你解開鎖屏,但是這台電腦的主人可是一個出了名的黑客,你說,黑客靠什麼吃飯?”
旁邊站著的痕檢工程師助理小九嘀咕了句:“電腦!”
“沒錯!”鄭文龍手一指,誇張地說道,“小九他說的太精辟了,電腦就是黑客的飯碗,那黑客自己的電腦就更是金貴無比了,不隻是飯碗,還是要命的飯碗呢。”
“這可怎麼辦,現在解不開這電腦密碼,那麻煩可就大了。”張一凡緊鎖雙眉,“我們手頭那瘋子的案子還沒結束,又來個涉外人口失蹤案,加一塊兒可真是倒黴透了。”
鄭文龍聽了,卻沉下了臉:“這不是兩個案子,兄弟,這是一個案子,如果能找到阿妮塔的話,那個瘋子也就沒有地方可以躲了。我現在擔心的是,阿妮塔的失蹤應該和這家夥有關。”
“你是說‘陸言’兄妹倆?”張一凡雙手抱著肩膀,頓了頓,說道,“可是我們已經反複查過人口登記資料了,包括人像資料庫裏翻了個遍,根本就沒有陸言的下落,就說陸曼吧,那天從醫院出走後,也是神出鬼沒的,兩個人就好像根本就沒有存在過一樣。”
李曉偉推門走了進來:“你確定是陸言接走了陸曼?有人看見了嗎?或者圖偵組查到了監控視頻?”
張一凡愣住了,他看著手機,半晌,臉上的笑容消失了:“海子給我留過言,說有人來接方麗,也就是陸曼,他擔心方麗的安全,就決定親自送她們回去。海子是個很認真的人,童隊吩咐的事,他都是不折不扣地去完成的。”
李海因公殉職後,隊裏的同事們都在盡量避免這個話題。
李曉偉順手拍了拍張一凡的肩膀,輕聲說道:“兄弟,別難過了,等案子破了後,我們好好送送海子。”
“嗯。”張一凡用力點頭,“謝謝你,李醫生。”
李曉偉走到白板前,拿起水筆,在白板上寫了兩個名字——陸曼、陸言,在陸曼名字旁邊的括號裏寫上‘方麗’,又在另一邊單獨寫了‘中學美術老師’五個字,然後在旁邊寫下了一個日期——1986年7月8日,寫完這些後,這才轉身看著大家,朗聲說道:“各位,童隊不在,小張負責,在這裏我的身份隻是顧問,那我就先談談我下午的發現。”說著,他便把下午在馬老先生那裏所了解到的有關展覽的情況,以及那條陸言發來的短信,逐一講述了一遍。他最後總結道:“我個人認為這個案子要兩根線索同時並進,一條就是有關中學美術老師的背景線索調查,因為當年他所申辦的這個展覽中所涉及到的畫作就是陸言想讓我們尋找的東西,我們要想找到陸言和陸曼,把他們繩之以法,就必須先接近他們,弄清楚他的真實目的所在;而另一條線索,就是找到阿妮塔,她是唯一能在網絡上追蹤到陸言的人,這一條線索,我建議大家跟著鄭工走。而前麵那條,我會和章醫生一起,從所拍攝的參展作品中入手尋找答案。我想,他們之所以如此費盡心機地想搞掉章醫生,我有理由懷疑這和章醫生的父親當年所做的一些調查有關。”
張一凡聽了,點點頭:“李醫生說得對,我記得前期的背景調查中有關陸言和陸曼的身世一項,後來收養他們兄妹倆的就是一位中學教師,我馬上先派人去查這個人。對了,李醫生,你剛才所說的醫院裏接走方麗的事,我也再去落實一下,畢竟眼見為實也好,海子有時候太實在了。”
在警隊中,張一凡早一年加入,而李海,則是才加入沒多久的新人,兩人脾氣性格迥異,卻也成了互相知根知底的好兄弟。所以李海的殉職,對於張一凡來說,打擊實在太大,所以有時候鼓足勇氣才能說起海子的名字。
大家四散分開後,李曉偉這才轉身看著默不作聲的鄭文龍:“鄭工,你有心事?”
鄭文龍搖搖頭,沙啞著嗓音指了指麵前的辦公桌:“這台電腦被阿妮塔用生物指紋外加密碼給鎖住了,這個泰國女孩,真的比我厲害多了,我現在根本就無處下手,要想解開這台電腦,就必須找到阿妮塔,而且,還必須滿足她活著的這個條件,兩者缺一不可。”
李曉偉不解地看著鄭文龍。
“因為她用的是‘生物指紋’,也就是說,如果發生意外,一旦死亡,即使有了指紋也沒有用,結果將是永遠都打不開這台電腦了。”鄭文龍神情無奈地說道,“我現在就很擔心阿妮塔的安危。”
“鄭工,我覺得陸言是一個非常傲慢且冷血無情的人,他在生活中擅長於控製別人以達到自己的目的,這種支配型人格的人喜歡發號施令,不能容忍他人的錯誤,甚至於不能容忍有人超過自己,不在乎身邊的人的情緒和建議,總之,這可不是一件好事。”說到這兒,李曉偉不由得一聲長歎,“我現在也很擔心這個泰國女孩,她的意外失蹤再加上關於這台電腦的爭奪,我在來這之前去陳局辦公室的時候,他跟我說了,看來,動靜還是不小的啊。”
鄭文龍點點頭,眼神中充滿了憂鬱:“是的,如果阿妮塔真的落入了這家夥之手,那就真的是凶多吉少了。我在等圖偵組那邊的消息,希望能盡快確定她的下落。”
安平市郊外的裏湖邊上,那棟不起眼的米黃色小別墅,上下兩層,第二層是臥室,底下則是被當做畫室的起居室,小樓的最頂上那尖尖的屋頂閣樓是典型的美國南北戰爭時期的風格,前院有個小花園,因為疏於打理的緣故,花園裏積雪未化,顯得有些荒涼。
夜幕下,顧大偉一聲不吭地把車停在了小屋前的車道上,然後下車打開後備箱,伸手提出了方麗的一個粉紅色的手提箱,裏麵裝滿了她的隨身衣物和個人用品,這是下午的時候自己從出租屋裏拿來的。他鎖好車後便右手抱著一個裝滿了超市冷凍食材和零食的大包裝袋,左手提著手提箱順著車道來到門前,騰出手來從門邊的花盆底下拿出了鑰匙,開門走了進去。
打開燈,一樓的畫架上蒙著一塊用來防塵的白色的布,因為幾乎不在這裏居住,所以這棟別墅就沒有專門的清潔員。
其實對於顧大偉來說,把這裏稱作‘自己的世界’似乎要更來的恰當一些。
屋裏靜悄悄的,顧大偉微微皺了皺眉,然後把東西都放在餐桌上,開始尋找起了方麗。底樓繞了一圈,沒有人,二樓每個房間都看過了,也沒有人。顧大偉的心裏不由得一沉,難道說她跑了?想到這兒,他不由得暗暗責怪起了自己,早知道這樣的話,他就該始終都寸步不離才對。
正當他漸漸地感到煩躁不安的時候,樓頂的小閣樓裏卻傳來了方麗清脆的嗓音:“我在這兒。”
顧大偉懸著的心這才放下,他順著樓梯轉上了小閣樓,樓門輕輕一推就開了。說實在的,顧大偉已經有很長時間沒有走進這個地方了,小閣樓並不大,最多兩平米的空間,靠牆是一排玻璃展示櫃,房間的一角是一台老式的唱片機,而巨大的飄窗台是這個特殊的小房間裏唯一的擺設。此刻,房間裏格外寒冷,沒有一點溫暖,而屋外夜空中卻難得的繁星點點,一個瘦弱的身影坐在飄窗台上,任由寒冷的夜風吹拂著紗簾輕輕滑過自己的肩膀。
此情此景,似曾相識。顧大偉眼前一花,震驚之餘,右手正要隨手打開燈,方麗卻輕聲說道:“別開,就這樣挺好的。”
“小曼你躲在那兒幹什麼?”顧大偉感到有些意外。
“看星星,今晚有流星。”方麗伸手一指外麵繁星點點的夜空。
她說得沒錯,樓頂閣樓的飄窗台上確實是一個看星星的好地方,再加上房子的周圍正好是空曠的裏湖,所以,冬日的夜空就顯得格外明朗和安靜。
“你喜歡流星,對嗎?”顧大偉走到方麗身邊,坐了下來,柔聲說道。
方麗點點頭,輕輕歎了口氣,目光中閃爍著點點星光:“我可以許個願望嗎?”
“當然可以。”顧大偉心中一軟,不由得笑了。
方麗默默地閉上雙眼,夜空中,流星劃過天際。
“能告訴我你的願望是什麼嗎?”顧大偉忍不住感到很好奇。
良久,她笑了,搖搖頭,一字一頓認真地說道:“如果我現在告訴你我的願望的話,我想,那我就會死的。”
聽了這話,顧大偉不由得心中一驚。方麗卻像沒事兒人一樣站起身,從飄窗台上跳了下來頭也不回地向門口走去,很快,聲音就從樓梯上傳來:“我餓了!有什麼東西能馬上吃嗎?”
他嘴裏答應著,剛準備下樓,無意中卻看見了玻璃展示櫃中那排冰冷的臉,心中一沉,臉色便陰鬱了下來。
2
法醫辦公室裏靜悄悄的,顧瑜去了痕檢處理中心,房間裏就隻剩下了章桐一個人守著值班電話。
“我到底在逃避什麼?”章桐一遍遍地問著自己同一個問題。
昏黃的台燈下,麵前的辦公桌上是兩堆相片,左麵比較多,有48張,疊得整整齊齊,不用再看第二遍;而右麵,相對就少了很多,數字方麵,章桐是確信無疑的——9張,意味著就有9個死人。
身後,辦公室的門開著,走廊上輕輕的腳步聲並沒有能夠躲過章桐的耳朵,雖然背對著門,但是章桐知道來的人就是李曉偉,不禁說道:“我看啊,你都不必去當你的教師了,直接來我們公安局上班吧。”
李曉偉尷尬地笑了笑:“那哪行,我可不夠格當什麼警察,能榮幸給你們培養優秀人才就已經很知足了。”
章桐伸手指了指自己對麵的空椅子:“別客套啦,來,坐下,我給你看樣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