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2 / 3)

說著,她便把自己麵前的那一小堆相片推到他麵前:“仔細看看吧。”

“就這幾張?”李曉偉有些糊塗。

章桐也坐了下來,點頭:“沒錯,就是這幾張,剩下的,你不用看,都是臨摹的別人的畫作,或者是活人,而隻有你手中的這9張,卻是9張死人的臉。”

冷不防聽到最後那四個字,李曉偉不由得手一抖,9張相片頓時撒了一地,慌忙彎腰撿了起來。

“你怕死人?”章桐吃驚地看著他。

“我不怕,誰說我怕了,隻是被你冷不丁嚇了一跳。”李曉偉悻悻然說道,他漲紅了臉,重新又收好相片,這才在椅子上坐下,一張張認真看了起來。邊看邊問道:“你是怎麼分辨出死人和活人臉的區別的?”

“表情!”

李曉偉心中一動,因為‘表情’兩個字,正是當年那場展覽會的名字,不免臉上露出吃驚的神情。

章桐笑了:“別用這種眼神看著我,我可不是你的病人。”

“你還沒回答我的問題。”

“好吧好吧,其實很簡單。”章桐指了指電腦,“第一步,我先用人像資料庫排除出來一些還活著的,或者說根本就不存在的,而市檔案館最近剛完成了一個有關人物畫的檔案庫,這個庫裏的數據是公開的,誰都能搜索,我也排除了一些,當然,這些排除出來的,我最後還是經過了一輪核實。”

“怎麼核實?”李曉偉追問道。

“那就要說到第二點,我們法醫的‘看家本領’了,”章桐雙手托著下巴,認真地看著李曉偉,“用你們心理學上的話來講,可能叫‘視覺記憶’吧,說通俗點就是看一樣東西看久了,下次再遇到相同的,就會一眼就認出來。話說回來,人死了,隨著血液停止流動,屍僵發生,然後解除,這時候,臉上的肌肉,尤其是眼瞼部分,是鬆弛的,用文雅一點的詞來說就是微闔雙眸,因為六條運動眼球的肌肉和提上瞼肌,都屬於骨骼肌,它們的運動功能喪失了,自然出現癱瘓狀態,這時候,不隻是眼瞼不能徹底合上,而且眼球還會出現斜視的狀況。”

“至於說麵部,表情肌肉有42塊,它們都同時失去功能的後果,就是整張臉呈現出了一種麵癱的現象,而跟麵癱患者不同的是,那就是雙眼的瞳仁了,死者的瞳仁是散開的,這點,相信不用我提醒你了,對不對?醫科大學的高材生?”章桐笑眯眯地說道。

“我有一個疑問。”李曉偉皺眉想了想,他伸手指指自己麵前的相片,說道,“既然你提到‘麵癱’這個詞,那為什麼這9張相片中的人臉,仔細看上去還是多少有點表情的?”

章桐臉上的笑容頓時消失了,她平靜地說道:“那是人腦情感記憶所轉變成的肌肉記憶,人死亡的整個過程其實是一個非常複雜的過程,一兩句話也說不清楚。有人曾經推測說最先喪失的是語言功能,而大腦的思維意識是最後一個喪失,所以,才會通過大腦指令在臉部肌肉還能運動的時刻留下最後的‘表情’,但是很快,隨著屍僵的消失,這種表情也會逐漸散去。”

“都過去這麼多年了,上哪兒去找這九個人的下落。”李曉偉有些發愁,“而且下午的時候,當我從馬老先生家出來,陸言似乎就很高興知道我了解了這個情況,他說了一句很古怪的話……”

“什麼?”

“遊戲正式開始!”李曉偉指了指自己帶來的那本剪貼簿,神色嚴峻,緩緩說道,“我想,因為技術手段的差距,當初你父親或許沒有來得及破了這個案子,所以,不排除陸言想接著向你挑戰。”

“為什麼?”章桐愈發感到困惑了,“這有什麼好比的?拿人命當兒戲,簡直就是瘋子!”

李曉偉不由得歎了口氣,雙手抱著肩膀,目光中充滿了擔憂:“在你眼中,可以這麼認為,但是在一個極端自私的享樂型連環殺手的麵前,這根本就不是一回事兒。而陸言這個人的身上,從心理學的角度探討,我甚至還能看到權力導向型的特點在裏麵,這類犯罪者的主要目的就是尋求控製的過程,並滿足自己的控製欲望。陸言對陸曼就是完全的控製,讓陸曼對他死心塌地,甚至於不惜幫他殺人。知道嗎?這種權力導向型的殺人犯,他們的一大特點就是喜歡玩戰略性的遊戲,並且能控製的人越多越好,反正現在他的所謂遊戲已經正式開始了。”

“說到陸言,他還有一個特點,就是在日常生活中會十分注重自己的生活質量,他甚至於都能把殺人當做一種快樂的滿足,正是這種可怕的特點,所以他才會做出那麼一首可以用來殺人的曲子。誰又會想到,曲子的原曲,卻是一首極其優美的大師之作。章醫生,聽我說,陸言是個智商很高的人,你明白嗎?你千萬不能掉以輕心。”

章桐若有所思地看著李曉偉,半晌,輕輕點頭:“我不會怕的,你放心吧。因為我已經沒有退路可以選擇了。”注意到李曉偉目光中無法消散的焦慮,她忍不住伸手輕輕摸了摸他的額頭,嘴裏平靜地說道,“Genetics load the gun, psychology aims the target, and environment pulls the trigger.”

“‘基因給犯罪上膛,性格負責瞄準,環境扣下扳機。’”聽到這句熟悉的犯罪心理學名言,李曉偉的臉上終於露出了欣慰的笑容,“再狡猾的狐狸都會有露出尾巴的時候,我們一定會抓住這個混蛋的!”

一個人的一生平均會遇到將近四萬個人,但是真正能成為知音的,卻是鳳毛麟角。這一刻,李曉偉確信眼前這個女人就值得自己默默地守護一輩子了。

夜深了,安平市的街頭變得格外安靜,李曉偉開車把章桐送回家。一路上,兩個人都沒有說話,車窗外的天空中開始飄起了雪花。把車停在章桐租住的樓下,李曉偉有些依依不舍,章桐打開車門,想了想,小聲說道:“沒事,我能照顧自己,你回去休息吧,路上注意安全。保持聯係。”

李曉偉把胸脯一挺,咧嘴笑道:“我這身板,沒啥可怕的。保持聯係,明天見。”

章桐輕輕一笑,轉身便走進了樓棟。關上車門的刹那,李曉偉的心中突然有了一種空落落的感覺。他勉強克製住自己要在樓下守候一晚上的衝動,透過車窗終於看到章桐家的燈亮了起來,這才放心地把車倒出了小區岔道,順著來路開了出去。

剛出小區,儀表盤上的電話鈴聲便響了起來,李曉偉順手接起電話,同時把車在路邊停下,也不熄火。

電話是鄭文龍打來的:“李醫生,很抱歉這麼晚給你打電話,那塊芯片,你還記得嗎,李海警官殉職時保護下來的芯片。”

李曉偉心中一動:“我當然記得。”此刻,他聽出了鄭文龍聲音中的微微顫抖,“發生什麼事了?你不要太激動,慢慢說。”

“我需要你幫忙,因為我已經用專門的音頻分析儀器分離出了裏麵的對話錄音,但是卻無法聽清楚,我記得你的同學顧總的公司應該有更好的儀器,對嗎,能不能幫幫我,還了海子一個心願!”鄭文龍激動地說道。

李曉偉果斷地一口答應了下來:“當然沒問題,你在哪?我馬上過來!今天晚上我們就把它送過去。”

濃濃的夜色中,一輛銀灰色的比亞迪飛快地奔馳在安平市的環城高架上。天空中的雪花開始迎風旋轉飛舞,漸漸地,雪花愈發密集,整個城市的路麵、房頂、枝頭……變得一片雪白。

這注定將是一個不平靜的冬夜。

3

安平市公安局刑警隊外的走廊上,陳豪把手中的煙盒朝著張一凡伸了過去,努了努嘴,示意他也拿一根。

“謝謝陳局。”張一凡尷尬地笑了笑,順手便從煙盒中抽了一支出來,夾在手指上,臉上卻又流露出了迷茫的神情。

“沒事兒,提提神,習慣了就好。”看著窗外茫茫的夜色,陳豪不禁一聲歎息,摁下打火機,給自己和張一凡點燃煙後,繼續說道,“我知道抽煙不好,傷肺,但是這行幹久了,還真就離不開了,唉。”

“現在你們刑警大隊出了那麼大的事,人員又一時之間沒那麼快補充上,小張,有壓力不?跟我說實話,別有啥顧慮。”陳豪喃喃地說道。

張一凡果斷地搖搖頭,說道:“放心吧,陳局,我們刑警隊的兄弟,大家都是一條心,絕對不會那麼輕易就打退堂鼓的,不堅持到最後一刻,兄弟們就絕對不會放手。陳局,我們等童隊回來,更要親手抓住那混蛋,給海子和童隊一個交代。”

“好樣的!”陳豪點點頭,繼續說道,“說說案子吧,查得怎麼樣了?”

“我派人去調查了那個收養陸言陸曼兄妹倆的中學教師,但是很可惜,這人已經在五年前去世了,據說是肺癌。這個中學教師姓方,所以,我想陸曼改名叫‘方麗’就是因為這個原因。至於說這位方老師曾經是教什麼學科的,我們問了下老鄰居,還去了他以前的學校,但是可惜的是檔案已經丟失了,而老鄰居隻是反映說這個老頭很古怪,不合群而已。收養他們兄妹倆的時候,老太太還在,但是沒過幾年就死了。對了,他們曾經有過一個兒子,據說是出了什麼意外,還未成年就沒了,所以才會想到去收養陸言陸曼兄妹倆。”

“那陸言是什麼時候離家出走的?有人知道原因嗎?”陳豪問。

“問了,簡直是一人一個版本,綜合起來就是四個字——突然消失。有人猜測好像是和家裏人鬧矛盾,本身成績又不好,再加上沒有父母管教,所以,青春期的孩子就容易頭腦發熱,出去闖天下了。”張一凡輕輕歎了口氣,“相比之下陸言的妹妹陸曼要比較聽話一點,女孩子一直上到大學才離開的家。據說對自己的養父養母也很是孝順懂事。”

“那陸氏兄妹的父親陸成鋼,到底是怎麼回事?”

“那案子其實很簡單,就是賭博欠錢後引起的家庭紛爭,最後導致的殺人。陸言陸曼的父親陸成鋼婚後根本就不顧家,平日裏沉迷於賭博,妻子胡豔出軌,多次提出離婚,卻都被丈夫拒絕,而每次賭博輸了,陸成鋼就回家問胡豔要錢,不給錢接著打,終於有一天,慘劇發生了,殺紅了眼的陸成鋼在砍死胡豔後,接著又殺了七個人,其中包括妻子的情人呂晨和呂晨的弟弟,自己的嶽父嶽母以及兩個前來勸架的路人。雖然事後自首,但是法院還是判了死刑。因為妻子娘家的父母已經去世,而這邊又因為重病在身,不能照顧兩個孩子,別的兄弟姐妹拒絕領養,無奈之下,法院就出麵替這對兄妹倆另外在隔壁鄉找了領養人家。”張一凡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