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大偉先是用古怪的眼神看了看他,又忍不住瞥了一眼旁邊的那個空咖啡杯,不禁哭喪著臉說道:“你這家夥,到底灌了多少杯咖啡進去了啊,我看你是典型的咖啡因攝入過量了,思維嚴重紊亂,甚至伴有幻聽症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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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晨,安平市公安局二樓刑警隊辦公室裏,空氣中彌漫著咖啡、煙味和濃烈的泡麵味。圖偵組的隔間門突然打開,滿眼通紅的偵查員左海匆匆跑了出來,直接來到張一凡的辦公桌前,雙手撐著辦公桌,低沉著聲音說道:“我們找到有關阿妮塔最後去向的監控錄像了。”
匆匆對視一眼後,張一凡立刻站起身,帶著幾個偵查員,快步向隔間跑去,那是圖偵組臨時的工作間,四台電腦,六個組員,從不間歇地快速播放著長達120小時的監控錄像。
如果人像識別庫裏無法匹配上的話,那就隻有靠圖偵組用最原始的方法,逐幀圖像地用肉眼尋找失蹤者。阿妮塔因為是外國人,初來安平,人像資料並不完整,再加上失蹤的時間是在晚上,又是三天前發生的事,所以尋找起來的難度是異常艱巨。
圖偵組的活兒是沉悶單調又費眼力的苦差事,聞訊而來的偵查員們瞬間那個小小隔間給擠得水泄不通,左海指著自己麵前的電腦屏幕:“這是前天晚上咱們公安局門口的監控錄像,可以看出該名失蹤人員在離開公安局後,打了輛出租車,根據出租車牌號我們查詢到了相應的GPS定位,知道最終的停車位置是城中的雪鬆巷附近一家肯德基門口。下車時間是21點08分,因為下大雪,車速較慢,又堵車,所以具體行車時間是38分02秒。”
張一凡皺眉說道:“我知道她們這次來參賽的泰國方就是定的雪鬆巷附近的洲際大酒店,離肯德基店非常近,也就是說,失蹤的阿妮塔去肯德基吃點晚飯不足為奇。”
“是的,但是事情奇怪就奇怪在這裏,”左海點擊下一幀,“你看,她自從21點09分走進肯德基店以後,就再也沒有出來過。後來我們又調取了肯德基店內部當晚的監控視頻,結果發現她在23點52分的時候,起身去了位於餐廳後部的衛生間,”說到這兒,他按下了暫停鍵,“至此為止,這是她在所有監控視頻中最後出現的影像。我們後來又調取了餐廳周圍的監控探頭,但是卻再也沒有發現什麼異樣情況,而肯德基店庫房外麵的監控探頭當晚有半個多小時的時間是停止工作的。所以,我們懷疑,她就在這半個小時之內,被人用交通工具帶離了肯德基店,因為走得匆忙,以至於連自己的電腦都沒有來得及關上帶走。”
“肯德基後門是個公用單車停車區域,再往外就是一條隻能容納一輛車通過的小巷。這裏是屬於監控盲區。”張一凡皺眉說道:“我帶人走訪過肯德基店,但是根據現場員工講述,當晚的女用衛生間,包括後麵的店堂裏,都沒有發現有人打鬥的痕跡。隻是那裏是監控探頭死角,所以沒有能夠看到該名失蹤人員如何離開的肯德基,但是不管怎麼樣,她的離開必定是突發情況。不過,我記得在前段日子,李醫生曾經講過,如何讓一個人能夠平靜而又順從地離開一個地方,最穩妥的方法就是利用女性進行誘導,因為我們平常人對女性的防範性都是相對較弱的。不排除失蹤的女孩因此而自己走出肯德基店堂後門,畢竟這對她來說,還是一個陌生的國家。”
左海看著張一凡:“你的意思是不是……陸曼?”
張一凡沒有回答。
法醫辦公室,顧瑜推門走了進來,懷裏抱著一大堆的化驗報告。
“章主任,這是你要的東西。”說著,她便把最上麵最厚的那本放在了章桐的麵前,不耐煩地抱怨道,“就為了這份病曆檔案,我等的都快要不耐煩了,現在有些人的辦事效率實在是不敢恭維,非得在曾用名和本名上和我扯皮。”
“人家也是恪盡職守,畢竟這是病人的隱私,不是誰都可以借閱的圖書館藏書。”章桐笑了,伸手拿過這份陸曼的病曆檔案,翻開首頁看了起來。
“主任,我真不明白,你為什麼突然想看陸曼的病曆檔案?”顧瑜問道,“我注意到上麵還有她的出生醫學檔案。”
章桐停下了翻動頁麵的右手,想了想,說道:“我隻是想證實一下我心中的兩個疑慮。或許是多慮了也說不定。反正心中有數感覺就踏實一點。”
“主任,我聽小張說這個陸曼和她哥哥陸言是雙胞胎兄妹,你說哥哥邪惡成那個樣子,妹妹會不會卻是個好人?”顧瑜問。
“你所提到的已經涉及到了基因遺傳了,”章桐苦笑道,“這麼深奧的問題,可不是一兩句話就能說的清楚的,而且目前對於這種說法,嚴格意義上來講,還是沒有完全肯定的結論。隻能說是一種推測。”
顧瑜點點頭:“我就是這麼聽說的,說如果是同卵雙胞胎的話,那互相影響的概率就更大。所以說,如果陸言是一個連環殺人犯,那就不能排除他的妹妹陸曼會不顧一切地幫他,我所指的‘幫’,是指毫無原則性的。”
章桐平靜地說道:“不排除斯得哥爾摩綜合症,但是目前來看,還是不能完全定論。”
“是啊,”顧瑜長歎一聲,“希望那個失蹤的泰國女孩能早日被找到,這樣的話,我們的勝算就能更大一些了。”
章桐的目光落在一份全血化驗報告單上,皺眉想了想,便又趕緊翻查下麵所有的全血化驗報告,右手在桌上摸到一支鉛筆,然後隨手在拍紙簿上記錄下自己所看到的數據,等所有的報告都翻看完後,她抬頭看向顧瑜:“小顧,你剛才所說的同卵雙胞胎的基因理論,我現在完全相信了。”
顧瑜吃驚地說道:“為什麼這麼快,到底發生什麼事了?我可知道你是不會隨便下結論的。”
章桐伸手指了指自己麵前的醫學病曆檔案:“首先,出生醫學檔案中,確認了陸曼有個同卵雙胞的哥哥,因為早出生了半分鍾,所以是哥哥,而他們之間,存在著無法被切割的相同遺傳物質,這種物質所導致的後果,不隻是相貌體型和講話、語態上的完全相似,更重要的,是連病症都有可能會被遺傳上,這裏我所說的,是指一型糖尿病。”
“主任,這次我沒有找到陸言的醫學病曆檔案啊。”顧瑜不解地問道,“你又怎麼能夠確定他也是得了這個一型糖尿病的呢?”
“他和我有過近距離接觸。”章桐若有所思地看著案頭的那盆勞爾,“我在他身上聞到了一股特殊的甜味,那是酮症酸中毒最典型的一種反應,是糖尿病患者血糖控製不住時所引起的。”說著,她指了指自己麵前的醫學檔案,“而陸曼的全血報告顯示,她的餐後血糖在幾年前就已經到了14,空腹則是8,所以說,這對兄妹倆同時患上了嚴重的一型糖尿病,需要每天及時注射胰島素才行。”
“所以,都說同卵雙胞胎心靈相通,我也就隻能讚同你的結論了。”章桐靠在椅背上,長長地出了一口氣。
“對了,小顧,那幾張基礎繪圖,電腦比對出了多少?”
“哎呀,看我這腦子,都差點忘了。”顧瑜趕緊在那堆幾十公分高的報告單中翻找了起來,嘴裏嘟囔著,“小九明明把單子給我的,我到底塞哪去了?……”
“小九去負責人像資料庫了?”章桐問,“我記得他是歐陽工程師的小徒弟。”
“是啊,最近大數據中心那裏嚴重缺人手,”說著,顧瑜終於找到那兩份報告,趕緊抽了出來,轉身交給章桐,“他說,根據你的繪製圖,他目前隻比對出兩個。”
章桐拿到手中一看,不由得愣住了,她抬頭對顧瑜說道:“是不是電腦出差錯了?確定是這樣的結果嗎?”
顧瑜點頭。
“那就不對了,這位女死者,怎麼長得那麼像陸曼?尤其是雙眼之間的間距,眉弓的形狀,簡直一模一樣。”章桐伸手指著報告,一臉的狐疑。
顧瑜聳聳肩:“這一點都不奇怪,因為她就是陸曼的母親胡豔,說實話報告出來的時候,小九看了,也是一頭霧水,再三比對了當年的卷宗後才確認的。”
難道說陸言是要自己調查當年他們家的那一起滅門血案?章桐感覺自己的太陽穴又一陣陣抽痛了起來,她迅速翻看第二份報告,裏麵的死者叫穀城,男性,生前是一家煙酒店的老板,最後居住的地址是安平市石灣鄉西石橋巷8號,死因是一起至今未破的搶劫殺人案,案發時間……章桐心中的不安感愈發強烈了,她不斷地對比著前後兩份報告,突然抬頭,語速飛快地說道:“還有別的繪製圖,什麼時候能出結果?”
顧瑜愣住了,期期艾艾地說道:“不,不太清楚,不過小九說了,一有結果,他就親自送來。”
章桐突然站起身就走。
“主任,你去哪?”顧瑜追出去問道。
“檔案室!”
2
比賽結束了,泰國女大學生米婭的心中卻感到無比的失落,因為直到賽前的最後一分鍾,她還是殷切地期望著阿妮塔的身影能夠出現在賽場門口,哪怕她並不能夠參賽。但是阿妮塔沒有來,而她的社交賬戶也已經整整三天沒有登陸過了。這樣的結果,隻有一個解釋,那就是阿妮塔已經不在這個世界上了。
眼淚瞬間奪眶而出,心緒煩亂的米婭走出賽場,匆匆上了一輛出租車,她抹著眼淚哽咽著對司機師傅說道:“市公安局,謝謝。”
門衛老王頭沒有為難這個已經哭成個淚人泰國女孩,還是耐心地幫她付了車費,然後領著她來到刑警大隊辦案區的門口,把她交給了鄭文龍和小戴,這才搖頭歎氣地走了。
“能幫我找到阿妮塔麼?”鄭文龍直截了當地問道,“你們之間有沒有特殊的聯係方式?”
米婭搖搖頭,告訴翻譯小戴說自己隻知道阿妮塔的左臂上有個紋身,裏麵是她自己植入的一塊芯片,芯片是她自己設計的,阿妮塔曾經開玩笑說這是她的人體GPS,搜尋起來非常方便。
“她為什麼要給自己裝個GPS?難道是怕自己丟了?”張一凡不解地問道。
“不,我想,她是怕自己出事。”想起阿妮塔的‘潛行者’身份,鄭文龍不禁輕輕歎了口氣,轉而對米婭沉聲說道,“告訴我她的C\/A碼,希望我能盡快找到她的下落。”此時,鄭文龍的心中已然感到了不安,但是他卻不願意去麵對現實,或許,這無聲的虛擬世界還能給自己帶來一點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