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3 / 3)

話都說到這麼明顯的程度了,顧大偉見勸不回自己老同學,便隻能無奈地又戴上耳機,重新聽了起來。

許久,他突然摘下耳機,一臉不可思議的神情,嘴裏咕噥道:“這不可能!真的不可能!”

李曉偉笑了,就像此刻自己眼前所站著的是個滑稽小醜,他笑得非常誇張,前仰後合,最後幹脆從桌子上重重滑落到了地板上,漸漸地,他竟然閉上眼睛睡著了,很快,鼾聲頓起。身後,技術員小呂探頭,吃驚地對顧大偉說道:“老板,要不要叫醫生?”

顧大偉虎著臉回頭瞪了他一眼:“叫個屁,這房間裏現在就有兩個醫生在你麵前站著呢。”

小呂嚇了一跳,伸手指了指地上躺著的李曉偉,神情慌張地說道:“那他,他沒事吧,老板?”

顧大偉臉上誇張的笑容應聲消失了,他冷靜地擺了擺手,說道:“咖啡喝多了,又一天一夜沒睡,這幅熊樣是他自己作的!沒事,讓他睡一會兒就好。”

心裏的一塊石頭終於放下來了,精神鬆懈就像開了閘的洪水一般,換誰都會馬上睡著的。目光落在身後的白板上,李曉偉的字跡龍飛鳳舞一般,顧大偉臉色頓時陰沉了下來,他看了看自己的手,又看看沉睡不醒的李曉偉,似乎是在猶豫著什麼,最終卻還是打消了念頭,轉身推門走出了實驗室。

雪後初晴,寒風刺骨。

此時,安平市郊外雲台竹林風景區的萬卷洞口,停著好幾輛警車,但是周圍卻格外安靜,沒有人說話,除了萬卷洞旁的鬆樹林偶爾隨風而發出的沙沙聲外,就連腳步聲都幾乎絕跡。

大家圍著洞口,每個人的臉上都凝聚著不安和隱隱的焦慮。章桐和顧瑜已經進去了半個多小時了。綁在她們身上的那根保險繩一直都沒有動,可見她們已經在同一個位置停留了將近半個小時。

安平市郊外的這個萬卷洞屬於特殊的溶洞卡斯特地形,洞洞相連,洞裏套洞,如果不是當地人的話,是很難熟悉裏麵的情況的。而這種獨特的地形還有另一個用處,那就是——拋屍!

張一凡不安地對著電話那頭的鄭文龍問道:“大龍,你確定就是這個位置嗎?沒有搞錯?”

一陣悉悉索索的翻找聲響過後,電話那頭的鄭文龍果斷地答道:“沒錯,那裏就是GPS衛星給我的位置,絕對沒有錯。”

“那好,我相信你,但是如果十分鍾過後章主任和小顧再沒有出來的話,我們就進去了。”張一凡咬著牙掛斷了電話,轉身對身邊站著的向導說道,“你確定裏麵沒有危險?”

向導點點頭:“這個季節,你放心吧,跟棍子似的,都冬眠著呢。”

刑事案件現場的勘查最怕的就是法醫出事,張一凡雙眼緊緊地盯著那根猶如死蛇一般靜靜躺在地上的保險繩,這是維係著章桐和顧瑜安全的唯一保障,他開始有些後悔自己答應章桐讓她們先進場了。

突然,地上的保險繩動了起來,張一凡立刻大聲指揮道:“快,快,幫忙拉。”

兩三個偵查員趕緊上前,拽動繩索,終於,在拖了將近三十米遠的距離後,先是露出了一個黃色的裹屍袋,袋子外表呈現出了不規則的形狀,雖然早就已經有了心理準備阿妮塔必定遭遇不測,可是當看到那形似嬰兒一般的裹屍袋,張一凡卻還是心中一沉。不容多想,緊接著,便是顧瑜爬了出來,雖然穿著厚厚的防護服,但還是渾身髒兮兮的,有幾處還有明顯的刮破痕跡。

“小顧,你們主任呢?”

顧瑜一屁股坐在地上,隨手扯掉口罩,氣喘籲籲地說道:“在後麵,她還要拍兩張照,對洞壁做個全麵的取景,固定證據,叫我先把屍體送上來的。”

見張一凡的目光仍然停留在黃色裹屍袋上,顧瑜輕輕一聲歎息,點頭道:“洞裏就這一具屍體,被焚燒過了,初步判斷是年輕女性,具體的還要回去後再說,這是主任的原話。”

正說著,繩索又一次晃動了起來,張一凡的神經又立刻繃緊了:“快,大家快一起拉,用力啊。”

4

李曉偉是被自己的手機微信提示音給驚醒的,聲音其實很小,但奇怪的是,此時的他卻可以肯定自己所聽到的是音量不亞於巨響一般的提示音,所以,便以最快的速度從地板上坐了起來,強忍著劇烈跳動的心髒,點開微信,發覺是一段陸言發來的語音留言。

“李醫生,原來你也是一個有秘密的人。”聲音中充滿了調侃的味道。

李曉偉一下子沒回過神來,接著,手機提示收到了第二條語音留言:“你是個出賣你兄弟的家夥。怎麼樣,看著自己兄弟被警察判了死刑,心裏高興吧?”

李曉偉頓時感到一陣天旋地轉:自己同父異母的哥哥確實被自己送進了監獄。

陸言步步緊逼:“你兄弟當年被執行死刑的時候,你又是怎麼想的?”

李曉偉平靜地回複道:“看來,窺探別人的過去已經成了你陸先生的最大癖好了。至於說我是怎麼想的,無論過了多久,我還是堅持那一點:法律遠高於任何感情!我兄弟當年犯了法,我除了檢舉,沒有別的路可以走。所以我問心無愧,反而是你,陸先生,我奉勸你一句——趁早自首。李海警官的死,你必須給出個交代!”

“他完全可以棄車逃生嘛,我又沒有殺他。隻是恰好車子出了故障而已。”陸言輕飄飄地說道,“算他倒黴。”

“我看未必吧,你明明是讓他別無選擇。”李曉偉一字一頓地說道。

見被拆穿了真相,陸言哈哈大笑了起來,可是瞬間這笑聲戛然而止,就像被一隻無形的大手給牢牢地掐住了喉嚨。

李曉偉知道自己已經揭穿了他的麵具,便緊接著追問道:“你說我有秘密,那我問你,陸曼還好吧?你對她盡了手足之情了嗎?”

足足五分鍾過去,對方卻再也沒有回複李曉偉的這條留言,就好像憑空消失了一般。

長長地出了口氣,李曉偉這才感到自己就像渾身虛脫了一般四肢無力,後背也早就被汗水濕透,他輕輕放下手機,抬頭看著不知何時出現在自己身邊的顧大偉,頭又低下了,低聲咕噥了句:“我有個哥哥,犯了法,來求我幫忙,勸他自首被拒絕,他要出逃,就被我檢舉了,後來被判了死刑,我心裏也很難受,因為他是我唯一的手足,卻到死都恨我,真是諷刺。從此後,親朋好友都覺得我冷酷,不講情麵,所以都與我斷了來往,但是我卻覺得死於他手的那個受害者同樣需要法律的公平對待,所以,這就是他剛才所提到的關於我的‘秘密’。”

顧大偉聽了,便站起身,來到李曉偉身邊坐下,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說道:“能理解你,老同學,我覺得你做得對。這年頭,誰的心裏能不堵著點什麼,你說是不是?所以呢,想開點,你沒有欠誰的。不用怕他的威脅。”

李曉偉看了他一眼,忍不住苦笑:“謝謝。”

“對了,你剛才為什麼問他陸曼?”顧大偉問。

“那段錄音,你聽出什麼來了?”李曉偉伸手一指牆上的白板,反問道。

顧大偉皺眉想了想,說道:“我總感覺這明明是兩個人之間的對話,而不是三個人,雖然說內容上好像是三個人。可錄音時常實在是太短了,單憑人耳,判斷上有些吃力。”

李曉偉點頭:“我看過你的技術員用音頻分析所得出的結論,雖然也是百分之七十的吻合,但是卻和人耳所判斷的結果不謀而合,所以,我個人大膽判斷,陸言或者陸曼,總有一個,或許已經出了什麼事。”

顧大偉聽了,臉色微微一變:“這麼一來,確實可以解釋為什麼一開始,這人就神出鬼沒的,寧可利用網絡,卻不願意在現實社會中出現,這種躲在鍵盤後麵的人,要麼是極度自卑,要麼就是真有缺陷,但是,這到底是誰不見了的?難道是陸言?”

李曉偉雙手一攤:“不隻是我,就連你花了大價錢買的寶貝機器也是分析不出來。隻能肯定當時車內說話的,除了殉職的李海警官外,就是一個人在自問自答,同時扮演著兩個不同的角色。”

“間歇性人格分離?”顧大偉不安地在實驗室裏來回踱著步,“我知道這種病症的主要特征是患者將引起他內在心裏痛苦的意識活動或者記憶,從整個精神層麵解離開來以達到保護自己的目的,但是也因此會喪失屬於其自我的整體性,可是,這種病症在現實生活中本就少見,而兩種人格同時存在並且能自我交流的程度按照理論上來講,已經是到了病症的晚期,也就是說處於這種階段的病人已經無法再和周圍的人做正常的交流了,可是從剛才的留言來看,卻分明思維邏輯非常縝密,甚至於聽上去還有威脅你的味道在裏麵,這又是該如何解釋啊?”

“這也是一直都讓我感到困惑的地方,排除心因性失憶症,那就隻有多重人格症,可是患有多重人格症的人,雖然同時具有兩種或者多種非常不同的人格,並且此類患者行為的差異無法以常人在不同場合,不同角色的不同行為來解釋。不同的人格之間就好像是完全不同的人,每個人格都有專屬於自己的姓名、記憶內容以及行為方式,而原來的主人格並不知道另一個人格的存在,新出現的附屬人格卻對其了如指掌……但是這些都無法解釋錄音中的古怪行為方式——同時出現,並且毫無交流障礙?難道說還有我們從沒有遇到過的更複雜的一麵?”李曉偉皺眉說道,“不成,我要想辦法和他當麵談談。對了,現在幾點了?”

顧大偉指了指窗外:“太陽快下山了。”

“該死!”李曉偉趕緊一咕嚕從地上站了起來,抓起外套就往實驗室門外跑。

“你去哪兒?”顧大偉追了出來,“我請你吃晚飯呐!”

“回公安局,她該找我了,晚飯……”李曉偉話還沒說完,電梯門便關上了。

顧大偉無奈地搖搖頭,笑道:“這家夥,我看是你急著該找‘她’了吧?”

緩步走回辦公室,站在走廊裏,顧大偉看著窗外,似乎在斟酌著什麼,突然,他臉色一變,轉身快步向走廊盡頭的專供電梯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