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搓著手,適時地表現出驚訝:“有這種事?我怎麼從沒聽過?”
長馬尾奇怪地看她一眼,“為什麼你應該聽過?”九月理直氣壯答:“我堂哥的二表嫂的姥姥的大外甥的侄子家保姆的兒子也在北京做娛記啊。不要在意這種細節,那後來呢?”
爆炸頭咽口唾沫再接再厲:“後來麼,沒有最狗血隻有更狗血。校花就被同校師妹給活活撬鬆了牆角,三角戀搞得滿城風雨,又是抑鬱症又是鬧自殺,結果還是被甩了。林九月剛上位沒多久,聶家老爺子放話瞧不上小明星,玩玩可以絕對不讓往家弄。你說她們圖什麼,鷸蚌相爭死的死瘋的瘋,到頭來不定便宜了誰。所以說,光搞定太子爺有什麼用,家裏不同意還是白搭。就算富二代傻,富二代他爹媽可不好糊弄。”
長馬尾剛要開口就被搶了話頭很不爽,不耐煩地打斷他:“你怎麼知道林九月圖的就是嫁進豪門當少奶奶?說不定人家目的早達到了。你也知道,那種小地方來的太妹學渣,一沒錢二沒背景,考個藝校就想混成明星?”
九月驚悚地睜大眼,試圖製止:“先等一下……”
長馬尾決不允許出現二次截胡,竹筒裏憋熟的豆子必須倒精光:“對吧,哪有那麼容易,能順利混到畢業就算祖上燒了高香。以聶家的家世,不可能娶個花裏胡哨的女明星,多丟臉啊。聶少未來的結婚對象肯定主要靠是的家裏安排相親,得在同一個利益圈子裏互相聯姻。有錢到這程度的人家,基本上都是從自由戀愛走向包辦婚姻,大勢所趨,不認命不行。估計她心裏也清楚,一開始就不是奔著有結果去的。據說藝考那會兒就想方設法勾搭上了聶少,不然壓根連入學都沒戲。和富家公子談戀愛就當找塊跳板,後來一攀上薛嘉年的高枝不是立馬把聶少翻篇兒了?”
爆炸頭不服:“那她最後不還是和薛嘉年鬧掰了嘛,又在聶少求婚的時候跑什麼跑,天良未泯決定換個人禍害?”
九月胸口憋悶得慌,好幾次想把圍巾扯下來透口氣,被最後一點未泯的良知給按捺住。尋思冬天本來就天黑得早,這麼嚇唬人是不對的。正常情況下,這張臉的主人應該躺在前方不遠處的墓碑底下,而不是站在外麵和記者聊自己生前的八卦。
長馬尾點上第二支煙,表情突然變得深沉,“有首歌是這麼唱,‘你還是不懂,還是不懂,離開是想要被挽留’……說成大白話就是欲擒故縱。其實這手玩得挺高明,就是沒想到人算不如天算,玩過了頭。”
九月聽得倒抽好幾口涼氣,最後醞釀成一個渾厚飽滿的噴嚏。心想到底還是低估了人民群眾的想象力,當年門門功課全優的專業成績,怎麼就是太妹學渣了?這傳言還能不能有點譜在調上。
爆炸頭被這一記噴嚏噴得福至心靈,兩眼放光說不對,“林九月死的時候二十七歲,二十一歲剛從北音畢業,考大學那會兒才多大啊?十七都還沒成年吧,這都下得去手?看來聶錦帆也不是什麼好鳥,真乃衣冠楚楚一禽獸也。”
長馬尾開始收拾三腳架和攝影包,總結道:“你這個視角很獨特,要不回去就照這麼寫也成。其實我覺得吧,人生要是能開掛到這種程度,還要節操何用?年少無知的時候禽獸一下也可以理解。”說完還不忘關照萍水相逢的小歌迷,“咱們得撤了,你走不?我車就停在墓園外頭,還能順道捎你一段,這邊地方太偏,馬上天就要黑了不好打車。”
九月定了定神,指指後邊說:“多謝多謝,還是不麻煩了。要不我再看會兒葬禮,畢竟人家這輩子剛死頭一回。”
和熱心記者們揮手道別,她找了個四麵漏風的小破涼亭鑽了進去。
雪越下越大,很快就在地上積起一層霜白,潮濕的寒氣滲進骨頭縫裏。
九月覺冷得直打哆嗦,蹲下來抱緊自己,想起和錦帆最初的相遇。當然不像傳言裏那樣,是個處心積慮勾搭與被勾搭的故事。但不管怎麼說,還真是她先招惹的他。要是沒有他的力挽狂瀾,她確實很可能和北音失之交臂,也就沒有後來那些愛恨波折分分合合。
算起來他們認識已經有八年了。八年,連抗戰都已經熬到勝利,這段從開始就不被看好的感情還是一敗塗地。
火山熔漿無論有過多熾熱的溫度,冷卻後的灰燼都沒什麼不同。當她終於鼓起勇氣重回故地,才發現那些滾燙的痛楚其實從未遠去。舊事混著墳頭新酒,再次澆往心頭。
八年前第一次從南方寶城來到北京,她都幹了什麼來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