網上的情感毒雞湯裏有種說法,男人在剛墜入愛河的階段智商為零,女人往往會迅速成長進化成偵探,九月深以為然。少文自從跟小悠在一起,冷靜理智去無蹤,最大的執著是跟結巴較勁。小悠成了團隊裏唯一一個擁有豐富戀愛經驗並實踐成功的前輩,發表的意見自然最具備權威性。
九月和胖子對這個分析深信不疑,心有戚戚地執手長歎息。
情場工作皆不順,隻能一心撲在音樂上。狂熱追求楚怡麟的日子裏,胖子像台永動機一樣悶頭做基本功練習,鼓花加得又穩又準,手速高達一百八,令小夥伴歎為觀止。這也是為什麼古今中外那麼多著名詩人,創作經典詩句時必備條件包括但不限於:做官被貶、夫人去世、世道艱難、皇上扯淡。
他們每周末都在昔唐駐唱,合約條款有所限製,因此推掉了許多其他小酒吧的演出。但那位出手闊綽的蘇先生卻再也沒出現過,酒吧裏人來人往,尋歡作樂的人像浮萍一樣聚散,九月連他是不是真的姓蘇也不知道。
演出減少帶來的直接後果就是收入青黃不接,往好處想是有了更多創作和排練的時間。麻煩的是到了月底倉庫將麵臨續租,而且庫房所屬單位要求必須按交三押一的方式季付結清。這筆錢不多不少,剛夠給雪上加一瓢霜。
房屋中介的基本工資極低,提成也要往後壓半個月才能領取。為了填上窟窿,胖子當機立斷接了一單演出。地點很偏遠,在北六環外溫榆河畔的南山園溫泉公寓。
公寓三麵環山,地底有泉脈,且能遙望長城,據說原身是個森林別墅區。從壽比南山這個意思延伸一下,可以判斷出它其實是個郊區老幹部休養所,他們的演出任務主要是給鰥寡老人送溫暖。活兒聽起來有點尷尬,但報酬不菲。
樂器需要自備,然而胖子和架子鼓的體積加起來,已經無法用大眾交通工具攜帶。當天早上休養所派了輛車開到倉庫,全程負責接送。
八點半準時出發,直開到將近正午,盤山公路盡頭是扇巨大的鐵門。車速放緩後,鐵門自動打開,才算進入外園區。離翠山環抱的內園區,還有一段相當漫長的路。司機全程不苟言笑,戴副墨鏡高冷如冰雕,很容易讓人產生被犯罪分子劫持進荒山野嶺的錯覺。
從自然景觀上來說,這不像一個養老院,更像是個天然植物園。時近深秋,夾道兩旁仍舊鬱鬱蔥蔥,沒有北方常見的鬆柏榆樹,錯落有致地種滿了楓樹和紅杉。
駛入楓葉林深處,迎麵出現一掛峰回路轉的人工瀑布,水聲轟隆。那瀑布足有數十丈寬,水簾洞似的。穿過去以後視線豁然開朗,能望見內園區中央的人工湖,白鷺振翅掠過那湖很大,湖心島上還建了中式亭台。隔著煙波浩渺看去,很像蓬萊仙境。
胖子的肚皮突然很不爭氣地咕嚕作響,把大家從仙境拉回現實。司機尷尬又不失禮貌地咳嗽一聲,介紹說,前麵那個湖叫莫愁湖,繞湖半周很快就能到攬月山莊,給他們準備了吃午飯和休息的地方,餐後還能休整大概一小時。
南山園很大,不同的區域設計風格迥異。午後兩點多,他們被工作人員領去莫愁湖畔的演出場地。沿途經過一片散綴在闊葉林間的獨棟別墅,像童話裏的小木屋。園區植被豐富,氧氣含量十分充足,太陽從濃密的枝葉縫隙裏斑駁透過,灑下明亮斑駁的光柱。
調完設備試好音,演出卻遲遲未能開始,似乎在等什麼很重要的人。也沒個管事的過來說一聲。少文主動去問,沒人有功夫搭理他。搭建舞台的工作人員三三兩兩坐在樹蔭底下抽煙,丟下一句傲慢的回複,“讓你們等就等著,有得歇還不偷著樂?就算一首都來不及唱,這邊演出費照給。”
小悠暴脾氣,馬上就要過去理論,被九月攔下:“他們又做不了主,你去吵一架有什麼用?能住進這種地方養老的人,擺擺架子也正常。萬一是臨時有狀況,老人家突然身體不舒服之類的……再等等吧。”
可能起得太早,從上車開始,兩邊眼皮就一直在跳,從封建迷信的角度也無法分辨吉凶到底各占多少。九月有模糊的預感,今天的演出或許不會順利。
胖子被晾在後台,已經昏昏欲睡。不知過了多久,兩個穿著粉色護士服的護工推著輪椅從鮮花小拱門裏進來。輪椅上的老爺爺身形清瘦,年紀摸約也有七十上下。穿一身暗紋綢緞唐裝,看起來精神不振。聽其他老人打招呼,都管他叫“啟雲公”。姓氏不明,真是奇怪的尊稱。
馬上有工作人員過來催場,看來剛才就是在等這位輪椅上的老先生。
事實很快證明,九月的預感是正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