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神奇的大表哥(1 / 2)

第二天清晨,陪聶爺爺用過早飯,錦帆開車送她回學校。湖畔的車道旁種了滿牆珊瑚安吉拉,藤蔓攀爬在架子搭出的花楹上,像連綿的淡粉霞光。

一輛白色商務車緩緩駛過,停在院門外,上次那輛被撞壞了車前燈的黑色轎跑不知道去了哪裏。

九月拉開車門,他正好在接聽一通電話,手機藍牙接通了車載音響,淡淡道:“今天不行,我有點急事要處理。如果你時間方便的話,改成明天上午十點?”

一個甜美的女聲在車廂回蕩,溫柔地應他:“那好吧,就這麼定了。我隻能把明天上午的通告都推掉啦,不能再放我鴿子哦,拜。”

那聲音特別耳熟,一下子又想不起來到底是誰。九月下意識看了一眼車屏,名字是vivian Lee,通話時長一分四十秒。

九月坐進去,握著安全帶遲遲沒有扣上,躊躇道:“你要是忙的話,我也可以自己坐公交回去,沒關係的。”

錦帆轉頭看她,緩聲說:“確實有急事,怡麟在警察局。她不敢告訴姑父隻好聯係我,你最好一起去一趟,你朋友雷俊鵬也在。”頓了頓,“我也是剛知道。”

九月心頭咯噔一下,趕緊給小悠打電話。小悠和少文翹了課,在警局外一籌莫展。胖子進了局子,涉嫌聚眾滋事,目前原因不明。糟糕的是,被打傷的那一方不肯協商解決,事發時怡麟和胖子一起在現場,據說也參與了鬥毆。

周一上午大堵車,他們趕到的時候,一個書生模樣的中年男人正在協議書上簽字,看起來已經處理完畢。那男人穿駝色毛衣,深灰呢子長褲,戴一副細黑框眼鏡,氣質溫文,臉色卻沉鬱嚴肅。

鼻青臉腫的胖子一隻手腕上戴著手銬,被拴在長椅上半蹲著,腦袋低垂,一聲不吭。怡麟看起來也沒好到哪去,丸子頭有點散亂,圓框眼鏡不知所蹤。她身上披著一件寬大的男式西裝外套,臉色蒼白,眼底都是徹夜不眠的疲憊。

中年男人隨手拋給她車鑰匙,沉聲道:“回車上去!”怡麟接過鑰匙,用餘光偷眼望了望胖子,和九月錯肩的時候,有點詫異地看了她身邊的錦帆一眼,兩人交換了個複雜眼神。

錦帆安撫地拍拍九月肩膀,示意她不要衝動,上前去叫了聲:“姑父。”

九月恍然,那男人大概就是錦帆姑姑聶豫瑾的丈夫,怡麟的生父,T大楚教授。

楚教授和錦帆站在窗下,三言兩語把事情經過簡單地交待了一遍。臨走前站在離胖子一步之遙的地方,低聲說了句什麼。九月沒聽清他們的對話,卻看見胖子的肩膀明顯地抖了一下,嘴唇咬得很緊。

民警把胖子手腕上的鐐銬解開,一個西裝革履的年輕男子從問訊室出來,對胖子腳邊狠狠啐了一口:“今天算你走運,下回遇上小心點兒!”

西裝男半邊顴骨高高腫起,嘴角還掛著血絲,顯然也沒在打鬥裏占著多少便宜。胖子猛地站起來捏緊了拳頭,眼神像要噴出火來,被少文和小悠死死按住。

胖的人一般都眉目和善,慈祥裏透著股淡淡的憂傷,唯獨俊鵬總是從頭到腳散發出一種勁兒勁兒的激昂。大概因為在這個看錢又看臉的時代,兩百斤的有趣靈魂注定活得艱難。

校園之外,戀愛從來就不是兩個人之間的事那麼簡單。倆腳都踏在校門外的胖子自幼跟著奶奶嚐遍冷暖,更加明白這個道理。自從怡麟被胖子的堅持打動,他就一門心思琢磨要怎麼才能配得上這個美好的姑娘。

怡麟不看重世俗條件,是因為顯赫的家世令她從來沒受過世俗的委屈。她覺得喜歡就是喜歡,和那些物質層麵的東西沒什麼必然關係。

錦帆說,怡麟從小就特別乖巧聽話,讓學什麼學什麼,沒談過戀愛,成績從來都無可挑剔,被聶豫瑾夫婦視作雞肋婚姻裏唯一的驕傲。隻有他這個表哥知道,怡麟骨子裏其實是個叛逆姑娘,喜歡聽重金屬搖滾,玩街舞和滑板。拿了一堆獎項的芭蕾、鋼琴,在她眼裏和必須考好的奧數沒有任何區別。這麼一比,表麵囂張的小悠簡直像個良家。

她能獨自坐十二小時飛機飛去悉尼,隻因為聶豫瑾心血來潮要女兒陪著聽一場歌劇。怡麟每次都聽話地穿好小禮服裙,安安靜靜坐在椅子上睡到散場。就算不喜歡,也從不抱怨,隻是沉默地接受。每逢她生日,家裏都要安排聚會,那也是她父母一年到頭難得見麵的日子。楚教授喜歡讓女兒當眾彈奏鋼琴名曲。她就戴著薄紗手套坐在鋼琴前,連著彈好幾個小時,一個音符都不會出錯。從七歲到十七歲,年年如此,然後在親朋禮貌地誇讚裏回房間休息。換好衣服重新梳頭,晚宴時才出現。

妥協和忍耐能換來清靜,中規中矩的表現最能保護自己。別人都以為這是靦腆,其實她隻是不屑。

而她真心熱愛的搖滾和街舞,沒有一樣能被父母看在眼裏。在他們的認知裏,那是低俗的文化糟粕,難登大雅之堂。

怡麟做了近二十年“別人家的孩子”,一直以為自己喜歡按部就班的日子,而且壓根不知道不被安排得嚴絲合縫的生活究竟是什麼樣子。什麼時候該學什麼,什麼時候該幹什麼,幾點上床睡覺,超過幾點必須回家……像上好發條的鍾表,每一步都精準無誤。喜歡胖子,就是流暢旋律裏毫無預兆的脫軌音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