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十年一覺浮華夢(1 / 3)

林九月就這麼再次出現。她長大了些,眉眼愈加動人,已經褪去那種無所適從的生澀和沒見過世麵的土氣,從裏到外散發出一種溫潤從容的光。薛嘉年頗覺感慨,北京是這樣一座充滿魔力的城市,能改變所有投身進洪流中的個體,是不可抗拒的脫胎換骨。

於是他笑笑,就像對著久別重逢的故人,說:“是挺久了,十個月零二十七天。這陣太忙,一直沒時間過來。”

九月愣住,沒想到他能把上次匆匆一別過後的時間記得那麼清楚,一下子不知道該怎麼接話。

他看出她的茫然,為掩飾尷尬,朝身邊比比手,介紹道:“這位是我朋友,欒子君小姐。”

九月禮貌地問好:“我叫林九月。欒小姐,幸會。”

欒子君沒開口,略點了點頭算作回禮。圓桌上隻點了盞香薰蠟燭,散漫的光源照不到這個角落,使她上半身安全地藏匿於陰影裏,可以肆無忌憚地打量麵前這個陌生女孩。

從九月走過來的那刻起,欒子君的眼睛就沒有一秒停止探究。這女孩相當年輕,仗著青春一口仙氣吊著,衣著盡管廉價也不顯得過分寒酸。深駝色的麂皮踝靴很舊了,還長出半個碼,被踩得鬆鬆垮垮,踢踏在木地板上發出細微的咯吱聲。她很瘦,輕靈又敏銳,像一隻從密林深處鑽出的幼鹿。

幼鹿剛端起麵前的玻璃杯,就被薛嘉年伸手按住:“剛下台,不許……”習慣性脫口而出的“不許”被生生咽下,換成雲淡風輕的:“不要喝這個。”然後吩咐Waiter重新端來一杯溫水,特意交待水溫不要超過四十度。

欒子君古怪地看他一眼,他正對著疑惑的九月淡淡解釋:“水太熱容易導致咽喉粘膜充血,影響發音和共鳴。冰水會讓你的咽喉肌痙攣,靜脈血回流障礙,對聲帶的損傷很大想成為專業歌手,首先要學會怎麼保護好自己最重要的武器。”

九月被“武器”這個說法逗笑,覺得眼前的男人很有意思。他像一個沉穩而經驗豐富的老獵人,時刻充滿警覺,眼觀四路耳聽八方,即使在最放鬆的狀態,周身也彌漫著一股掩不住的淩銳之氣。

她接過新換的溫開水,用他教的方式小口小口慢慢喝,盡可能讓水停留在咽喉的時間長一點,體會清水流過身體的感覺。喝水的姿態,讓欒子君莫名想起聖經裏《雅歌》的句子:“我心切慕你,如鹿切慕溪水。”

薛嘉年對她的聽話感到滿意,換了個話題:“剛才那首歌,送給我的?”

九月忙點頭:“可不,上次你還問我會不會唱戲來著。折子戲我是真不會,不過學校的聲樂訓練裏麵也有戲曲發聲運氣的專業課,後來我專門練這首歌練了好長時間,就想著哪天你要是過來了唱給你聽。好聽嗎?”

欒子君臉色發白,陷在沙發深處,黑色的套裝跟夜色融為一體。

他把身子微微前傾,兩手交疊托著下巴,笑道:“我也就隨口那麼一句,你還當真了。”沉吟一會兒,又說:“不過,這首歌確實適合今晚的氣氛。你唱得不錯,我很喜歡。”

聽他這麼說,九月放下心來,又有點不好意思。蠟燭上跳躍的火苗顫了顫,朦朧的光忽明忽暗,暈染上她低垂的眼睫。

短暫的沉默沒有持續多久,就有電話鈴聲響起。薛嘉年的其中一部工作電話由助手全權打理,欒子君看了眼來電顯示,立即接起來和對方接洽兩句,再把手機遞給他。

那邊不知說了些什麼,薛嘉年的語氣立馬變得嚴肅。九月發現他有個小習慣,集中精力的時候,右手拇指就一刻不停地劃拉中指側麵的關節。即使指甲已經修剪得短而平整,那一小塊皮膚還是留下總也無法徹底愈合的傷痕,或許是焦慮的體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