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沒有質問,什麼也沒有。他根本就不屑再搭理她,連聽聽解釋都懶得。
那天晚上小悠拎著行李風塵仆仆回到家,看見滿桌飯菜,著實很受驚。
因為工作關係,什麼消息她都能知道得比九月更早。
可九月好像全沒當回事,笑嘻嘻撲過來抱她。
小悠心疼地摟住她消瘦的肩,說什麼都不合適。九月看起來若無其事的樣子,越是這樣反而越讓人擔心。
“寶寶你別嚇我,你要是難過就、就哭出來也好啊……”
九月嘴裏塞滿米飯,含含糊糊道:“我為什麼要哭?”
她手指上還有切菜時不小心割破的傷口,血都順著筷子流到碗裏,雪白的米飯上染了鮮紅的血,看著觸目驚心。可她渾然不覺,就像沒瞧見似的,扒完了那碗血泡飯,又去再盛一碗。
九月吃得又快又急,自從開始做平模,為了控製身材她已經很久沒有這麼胡吃海塞過。好像需要很多很多溫暖的食物,才能填滿心裏那塊空掉的缺口。
手機一直在響,她關機。小悠膽戰心驚地看著她狼吞虎咽,偷偷去把電飯鍋藏進櫥櫃底下。過了沒多久,又有敲門聲咣咣震得樓板都要塌掉,不用想也知道是誰。
九月不許她開門,就在敲門聲裏不停地吃東西。
小悠簡直要被他倆弄瘋,不知道該先顧著哪邊才好,隻能隔著門朝外喊:“你快走吧你別刺激她了!過了這陣再說行不行!”
門外動靜戛然而止。九月衝進洗手間抱著馬桶就開始狂吐,吐得涕淚橫流,臉頰旁全是血管爆裂的紅血絲。
小悠請假在家裏陪了她兩天,第三天早晨,九月接到一個來自千禧娛樂的電話。
她有點猶豫,這秋後算賬是不是也太遲鈍了點。那個人的名字如雷貫耳,可是,指名要見她?九月自認沒那麼大分量,尤其是在大鬧麵試現場還差點把HR給揍了以後。小悠大手一揮,“誰知道他們又整什麼幺蛾子,你不想去就不去,我養你啊!工作這種事,慢慢找急不來的。”
這次出差讓小悠得到更好的工作機會,馬上要跳槽到另一家公司,做音控師,之前主修的音樂後期工程全都派上用場,終於專業對口學以致用。
九月撓頭:“你知道他們說,要見我那個人的誰嗎?”
“誰啊?”
“薛嘉年。”
小悠捂住嘴,滿臉吃茫然。
九月緊咬著唇,終於下定決心:“我去。”
還能有什麼更糟的事情發生,反正都已經這樣了。大不了就是白跑一趟。
第二次去千禧大廈,負責領她進去的人看上去有點眼熟。利落套裝,齊劉海下是張冷傲麵孔。她穿十二厘米的高跟鞋,居高臨下把九月打量一遍,說:“林九月是吧,我們見過。”
九月認了半天終於想起來:“你是欒……欒小姐?你在這家公司工作啊?這麼巧!”
世上哪有那麼多巧合。所謂偶然,不過是許多必然堆積的結果。
欒子君把九月帶到一個辦公室套間的外會客廳,冷淡交待:“薛先生還在忙,可能要下午才有時間見你。茶水間在隔壁,洗手間在走廊東頭。不過我建議你最好不要到處亂跑這棟樓到處都是門禁,沒有胸卡寸步難行。”
九月喏喏點頭,說聲“知道了”,欒子君早已不耐煩地轉身離開。
她默默打量這間據說是薛嘉年辦公室的屋子,感覺很新奇。和外麵純白一片的後現代感不同,這塊獨立區域是渾然一體的古雅唐風。用竹簾遮光,窗下鋪了藻席,還設有蒲團和低矮的中式茶台。九月曾在錦帆車上的高端宅邸設計雜誌上看到過,所以認得。
她趕緊甩甩腦袋,要把和他有關的念頭全部甩出去。裏間突然傳來低沉的男人說話的聲音,語氣有莫名的壓迫感:“什麼是‘拆解第四堵牆’?就是演員對角色的疏離,要呈現的是一種離間效果……”
關於斯坦尼斯拉夫斯基和德國人布萊希特之間,曠日持久的兩大戲劇流派之爭,後者長了個引人注目的尖鼻子。
九月很吃驚,從沒想過一個搞音樂的居然還懂這些。
室內冷氣開得太足,她坐得渾身難受,硬生生從上午十點挺到下午兩點,忍不住去茶水間要了杯熱開水暖暖身子。剛捧著水杯回來,就迎頭撞上一行五六個人魚貫而出。
一個圓臉小秘書急忙忙把她拽進來:“哎呀你去哪兒了,可急死我了不是讓你別亂跑嘛!”
九月窘迫地解釋:“對不起對不起,我就去隔壁倒了杯水不是故意的,我……”
小秘書打斷她:“別你你你的了,麻溜兒跟過來,薛先生午飯還沒吃呢都忙一上午了,讓我帶你進去。”
很多年以後,九月都還清楚記得第一次踏進那個房間時的感覺。一片更幽深的天地,一個運籌帷幄的陌生人,就要開啟她下半場未知的命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