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裏光線很暗,大白天也亮著燈,陽光隻在竹簾後露出星點光斑,像午夜星辰。
唐椅上坐著個穿黑襯衫的男人,正親手泡一壺茶。音響裏放的是童音梵唱,無始無終的調子,帶來莫名沉靜。
網上搜到的新聞資料說,薛先生年紀不大。九月很納悶,從事這麼時尚的行業,審美情趣居然還停留在唐宋封建時期。玩茶道,聽梵語般若波羅蜜心經,真是十足怪咖。
她心裏一陣叫苦,完了完了,從美聲到通俗,再從歌劇到京戲,就沒想到他愛聽的是和尚念經。萬一等會兒讓她試音,點出奇奇怪怪的曲目該怎麼辦?
光線暗淡,他還戴著帽子,九月始終看不清他的臉,卻莫名覺得那側影有點眼熟,還有聲音。
大概因為開了太久的會,他嗓子有點啞,招呼她道:“過來,坐。”
喝完一杯熱茶,冰涼發麻的四肢才漸漸暖和過來。
他靠在椅背上向後仰,姿態很放鬆的樣子,然後掏出個造型奇特的純銅打火機給自己點了根煙。
九月盯著好奇地打量了很久,從沒見過這種東西。後來才知道,那是一隻蒸汽煤油朋克打火機,日本製造的Retro Games複古單品——薛嘉年的收藏愛好之一。
蓬然躍起的火光照亮了他的下半張臉,九月驚得刷一下蹦起來,“你、你是蘇……你底是誰?”
他笑笑,把帽子摘下,平靜道:“我是薛嘉年,昔唐的老板。”
也不過三十許人,染一頭雪雪銀灰的發。皮膚很蒼白,眉目英俊銳利,帶點說不上來的陰鬱。
九月有點蒙圈:“你騙我啊?還……還騙了那麼久,原來你不姓蘇……那……”
他撣落煙灰,另隻手在虛空中往下壓了壓:“我姓什麼不要緊。重要是的,我今天叫你來的原因。”
九月的唱功和專業琴技如何,他在酒吧早就見識過,當然不會浪費時間再讓她跑一趟試音室。
薛嘉年從抽屜裏拿出一份早就準備好的合同,直接放在九月麵前。
大概有差不多二十張紙那麼厚,她按捺住心底的慌亂和激動,花了兩個小時才從頭到尾讀完一遍,還有很多不明白的地方。
那是一份藝人經紀合約。
但凡她不清楚的,他都逐條一一解釋。裏麵的許多條款其實相當苛刻,僅經紀人抽成的比例就比業內標準多了十個百分點,加上公司方的抽成,占總收入比例百分之六十還多但他毫不避諱,似乎拿準了她一定會妥協,一五一十全說清楚。
最後總結道:“簽下它,你可能會得到,但一定會失去。”
這是一個幾乎毫無懸念的賭局,九月一定會簽。因為她已經沒有別的更好的選擇。
九月又仔細看了看合約期限,十年。
她不解地問:“為什麼選我?”
“這是我的問題,你隻需要考慮,你要不要選我。”
九月為難地看他一眼,“那我的樂隊……”
他又斟了杯茶放在她麵前,嘴角勾起;“子曾經曰過,沒有這種操作。”
她被逗笑,瞬間忘了緊張。
薛嘉年仿佛知道她在顧慮什麼,說:“以目前的市場狀況,沒有公司會傻到砸一大筆錢去運作四人樂隊,培養剛畢業的新人歌手都是破例。簽下這份合約,不管是經濟上還是職業口碑,我擔的風險要比你大得多。”
九月抱著最後的希望打算再爭取一下:“真的一點都不考慮嗎?”
他拒絕得幹脆:“不管是從公司還是從我個人而言,都不考慮。我要的是你,不是樂隊。”
她莫名其妙臉紅了,聽到他繼續說:“要是連自身都難保,抱團一起沉底不過是匹夫義氣。不如抓住機會先走出一個來,才有可能兼顧到其他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