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機場前,薛嘉年一臉嚴肅交待注意事項,說:“第一,不要用舌頭舔任何金屬。”
大夥爆笑,欒子君緊繃的嘴角也抽了一下。
他莫名其妙拍了拍巴掌:“笑什麼?我很認真地再說一遍,也不要徒手直接拿任何金屬器材,比如三腳架之類,一定會被粘住。我在當地聯係了租車,但每年10月底到4月都會有積雪封路,完全看不到路麵標示,隻能沿著政府清過雪放上石碓指示的路開。一旦趴進雪窩子裏熄了火或者遇到任何危險,打求救電話要把情況盡量說得嚴重點否則沒人來救你。”
薛嘉年繼續說:“第二,不要單獨行動。我們住的島嶼很接近原生態,北邊有部分捕獵為生的原住民和一小支軍隊,再往北沒有公路和信號。軍隊的職責是維護治安和保護人類免受野生動物襲擊,因為北極熊冬眠剛醒的時候,很有威脅性,和你們在動物世界和動畫片裏看到的不是一回事。”
大夥紛紛點頭表示記住了。“第三,”他望定九月:“你,不要離開我的視線範圍。”
經過半天行程,抵達一個名叫Datte的小漁村。
島嶼很靜謐,人煙稀少,像一顆漂浮在蔚藍裏的孤獨星球。坐擁崇山峻嶺,也有連綿無盡的海灘。當地還延續著維京時期的生活風貌,五月末到七月會出現極晝。一行人住在漁民的Rorbu式小屋裏,相距最近的也有近千米,要做到時刻不離彼此的視線範圍實在比較困難。
他們到的時候是十一月,積雪已經很深,交通基本靠雪地摩托和三傻拉雪橇。吃飯的時候發現遊客還是比想象的要多,一打聽才知道每年11月的第二個星期六,會舉行冰釣比賽。
幸運的是,頭天剛下過雪,次日便放晴。這意味著當晚很有可能爆發極光,而且空氣透明度很高適合拍攝。
太陽躍出海平麵的瞬間,揉碎的金芒傾灑進茫茫雪野。碧藍如深海之髓的天際橫拖千裏隱隱的薄雲,冰雪比鑽石珠寶更晶瑩剔透,是無人看守的寶藏。
這麼美的地方,是世界盡頭也是冷酷仙境,隻能用來緬懷或忘記。
欒子君說身體不太舒服,一直待在屋裏裏不肯吃飯,情緒鬧得誰都看出來了。薛嘉年隻得親自去安撫,一去也是整個下午都沒露麵。臨走前留下話,讓所有人睡覺保存體力。
到挪威之前,大夥都以為隻要趕上極光爆發的季節,極光就會像星星一樣整晚都在夜空閃耀。事實是,想要捕捉到這種奇景,必須有周詳的計劃和豐富耐心。
極光通常出現在晚10點到淩晨2點,這意味著在寒冷的夜晚蹲點是必修課。像這樣天氣好的時候,7點就有可能出現,那麼通常1點就會結束,也可能從淩晨1點到4點。極光大部分時候從西像東出現,還要觀察風向,如果風把雲層吹往東邊,就跟著雲走。
這也是為什麼薛嘉年讓他們白天補覺的原因。
世人都覺得做明星容易,靠一張老天給的漂亮臉蛋便可名利雙收,殊不知背後的艱辛同樣高昂。生活不易,付出十分能收獲七分已是幸運,若想得到十分,就得拿出二十分的勇氣來拚命。每一次敷衍和懶惰,都暗中標好了身敗名裂的價格。
九月從下午三點就開始化妝做造型隨時待命。
零下幾十度的溫度裏,裸背的絲綢裙子外麵套著厚重羽絨,腿上也蓋著。入鏡的時候要全部脫掉,眉毛和眼睫上結滿冰花,是天然妝效。
這次帶的商業攝影師是業界知名人士,很專業,對拍攝場麵的調度和掌控要求苛刻到極致,傳說中幾乎不把拍攝對象當人。
打光燈溫度太高,可能會把頭發裏灑上的雪沫照得融化,雪水淋下來影響妝麵,攝影師決定不用補光,隻利用天然光源。
於是九月連最後一點可以靠近的熱源也失去。
他要求模特站在雪穀中間,讓夕陽的側逆光來自相機斜前方,和鏡頭構成45°夾角。這樣的擺位,能讓很多直射光源進入鏡頭產生光暈效果。九月的發絲上會帶有金光,就像給人鍍上一層金色輪廓,人物更具備立體感,營造一種柔和而朦朧的溫暖。
這種溫暖九月壓根感覺不到。極致的寒冷占據了她每一個細胞,人被凍到極致,根本無法抑製顫抖,更何況大特寫還要控製表情。
她穿著那麼單薄的綢裙,每次拍攝能堅持三分鍾已經是人體極限。但自然光線卻不等人,回車裏捂暖和了再拍,夕陽早就不見蹤影。
想捕捉到最好的光源,留給他們的時間,最多隻有四十分鍾。
整個下午的準備,就了那一刻。那天九月拿著道具小提琴在雪穀的冷風裏連續站了快半小時,每個動作都完成得異常艱難。
最後連攝影師都看不下去,提出模特可以休息五分鍾。她拒絕,哆哆嗦嗦咬著唇說:“回去了……就、就沒勇氣再出來……”
欒子君捧著熱水杯在旁邊叫:“哎哎你別咬啊!化妝師快過來,唇妝還要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