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七章 不做小醜的同謀(1 / 3)

一個人辜負與生俱來的天賦,也需要付出巨大勇氣,有時甚至比繼續更難。因為這種選擇意味著承擔失去自我的危險。

天未亮,北風呼嘯穿蕩。借著透進來的一點光,九月輕手輕腳滑下床,撿起他的衣服一件件穿上。褲子又長又大,她從抽屜裏翻出一條絲巾當腰帶係了個結。被熟悉的氣息包裹著,覺得溫暖而安全。

像一種蛻變,充滿了全新的沉著力量。

錦帆還睡得很熟,她用指尖撫摸過他的臉龐,輕聲說,“自己打上的結總要自己去解決。等我回來。”

然後摘下手腕上的鐲子放在他枕邊,在寒冷的清晨悄然離開。

回去的路上,九月一直在想怎麼跟薛嘉年攤牌。

這是最終對決,風暴遲早要來。不管用什麼方式,衝突和傷害都不可避免。任何後果,她已決意獨自承擔。

薛嘉年的洞穴,白晝如夜。遮光簾拉得很嚴實,隻開了角落一盞東南亞風格的鳥籠落地燈。

竹編鳥籠的影子被光源投在他身上,像一張斑駁自縛的網。他正在寫毛筆字。姿態閑逸,運筆熟稔。

九月走近一點,見四尺鬥方上寫的是:“山南山北雪晴,千裏萬裏明月”。

他原是個多麼才華橫溢的人。聰明到對任何事都舉重若輕,有天才特有的孤傲。會拳擊,懂攝影,西洋劍和圍棋段數都很高,商業天賦超群。如今這軀殼從內而外腐敗了,像艘逐漸沉沒的華麗航船。曾圍繞著它遠航的巨鯨也無能為力,隻能遙遙流下冰涼的淚水融化在海裏。

如果有那麼一種可能,先遇見的那個人不是錦帆,如果不知道蘇悅薇之死的真相……那麼,她會愛上他。哪怕他同時也自私、偏執,野心強盛。

從那眸子裏病態灼熱的光就能判斷出,薛嘉年的思維和情緒還在被化學藥品控製,起碼要再過七八個小時才能逐漸平靜。九月知道這絕對不是談話的好時機,但計劃趕不上變化,她已無路可退。

他他看她的眼神涼且薄,就像看屋裏一個擺設。落完最後一筆,問:“你去了哪兒?”

她還來不及上樓去換衣服就被堵在客廳。身上穿的都是錦帆的男裝,整晚的去向不明,其實已經不需要回答。

果然,他放下筆,豎起食指在唇間“噓”了一聲,道:“讓我猜猜。”

薛嘉年緩步朝她走過來,慢悠悠轉了三圈。她站在那裏,額發滑下來,柔柔覆住半邊臉頰,他伸出手去替她撥開,挽到耳後。那指尖很涼,觸碰在發燙的麵龐,感覺尤為清晰突然伸出兩根手指,挑起幾縷頭發放在鼻端嗅了嗅,便搖頭,“髒了。”

他的鼻子像獵犬一樣靈敏,準確地分辨出她身上另一個男人留下的氣息。

九月無所畏懼地望過。她骨子裏始終還是當年那個桀驁倔強的草根少女,從未真正融入商業社會一切利益為先的準則。翻過更高的山丘,見識過更廣闊的風景,才發現有些東西和初心實在悖逆太多。因此不願繼續成為蘇悅薇的替代品,寧可賠付巨額違約金也要贖回自由身。

這麼多年同進同退榮辱與共,他們都為彼此付出過深切代價,是該到曲終人散的時候了。

九月說:“放我走,也放過你自己。”

他給自己點根煙,劃火柴的手指微微顫抖,語氣卻波瀾不興:“一個人呐,如果年少成名,一路鮮花掌聲得來太輕易,到了某個時候,就會容易高估自己。”

九月固執地重複:“放我走……嘉年。”

她還是試圖說服他。倘若一直糾纏在這樣的困局裏,根本沒資格去經營和錦帆的未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