欒子君所言非虛,昆侖傳媒此後發生的一切,確實都是聶氏所為。錦帆回了家,跟父親和解後的第一件事,就是要為九月所遭受的折磨討還代價。
雖然他亡羊補牢做的這一切,對九月來說或許已經失去意義。
如今錦帆躺在她少年時睡過的單人床上,回憶過往的一切,隻覺得愧疚,心上像被劃了道口子。
他們約好吵架的時候也不許冷戰,如果不好意思打破沉默該怎麼辦呢?九月回學一部外國電影裏的場景,男女主麵對麵,用手假裝和陌生人打電話的樣子,說出心裏想說的話。
有一回錦帆坐在陽台看書,把九月剛種出的草莓一顆顆摘下吃光了。她還沒來得及拍照留念,失落得不得了,又舍不得不離他太久,就背過身去“打電話”,一本正經說:“好啦,你去幫我買草莓回來,我就不生你的氣。”
他不知道她的小腦袋裏為什麼總會有那麼多古靈精怪的想法,能給生活帶來無限溫暖和驚喜。她想要的從來就不是昂貴的鑽石和婚禮,幾顆水果都能哄開心。
長夜黯淡,最後一小截蠟燭頭也熄滅了。錦帆把手放在耳邊,比成電話的姿勢,在黑暗裏輕聲說:“你在哪兒呢,不生我的氣了好不好……”
九月的路癡已經無藥可救,正拉著小悠在國貿三期裏找電梯。
地方太大,兩人轉半天都出不去。路過一間宴會廳,被裏麵反常的動靜吸引。小悠一時好奇,扒開門縫偷望進去,整個人都僵住:“她怎麼也在?!”
九月疑惑地趴在門邊瞅一眼,李安樂,哦不,如今她是陸安安,不知何時回了國,正在校慶宴上借酒撒瘋。
小悠拽拽九月的袖子:“吳老也在,他難得出席這種聚會,咱要不要去問候一下?”
九月為難道:“還是算了吧……我這麼不成器的弟子,別到時候再給他老人家氣出點毛病來,那多不合適……”
吳老的頭發比以前白了多半,脾氣不減當年,正鐵青著臉拂袖離座。安安拎著酒杯搖曳在觥籌之間,口無遮攔爆出許多內幕,所過之處人人都避之唯恐不及——生怕她的手指挑上自己,不定就抖落了什麼不足為外人道的“小秘密”。
水晶燈的光芒冷硬,照在她明豔灼人的臉龐和妖嬈身段上,如同與生俱來的盔甲。安安沉迷於這個遊戲,很享受撕下在座大佬們體麵偽裝的快感,場麵幾近失控。
一場浮世瘋魔,真令人不忍睹卒。
九月收回視線,悄聲說:“我們快走吧。”
話音未落,半掩的門突然被猛地拉開,穿著黑色唐裝的身影挾著一股怒氣站在麵前。
九月和小悠雙雙一個激靈,站直了異口同聲喚道:“吳老……”
吳老的眼神在她倆之間打了個來回,最終落在九月身上。點了點頭,又搖搖頭,一句話未說便歎息著去了。
小悠籲口氣:“怕老師這毛病,都畢業多少年了愣是沒改過來……”
門大開著,一切都無所遁形。九月對上那束灼燙眼神,心知今晚想要默默離開是不可能了。
她自然也看到了九月,被酒精熏紅的臉孔瞬間煞白。自從她知道當初錦帆急於接洽項目並不是缺錢救急,而是想用那筆錢來買戒指求婚,便把後來發生的一切統統歸罪於九月說不恨的假的,為什麼總是她。自從林九月出現在北音的第一天,她失去一樣又一樣。
後來小悠問起,為什麼要答應跟李安樂拚酒,九月自己也說不明白。她隻是想起一個古老的故事,關於駱駝。沙漠裏的遊牧民族,在天黑以後都會把駱駝牽到沙剌樹下拴好。而到了早上解開韁繩,駱駝也不會再逃走。因為它永遠記得被拴在樹上的那個寒冷的夜晚就像過去的傷痛會拴住人原本自由的腳步。
要掙開這條無形的繩索,唯一的辦法是親手把樹砍掉,而不是逃避。
所以九月想都沒想就答應了李安樂要玩“真心話大冒險”的提議,她不能再。
原已經陸續離場的賓客紛紛停下腳步,三五成群聚在一旁圍觀。林九月和李安樂之間明爭暗鬥由來已久,圈內人盡皆知,如此光明正大的對峙還是頭一回,難免引來浮想聯翩。
李安樂向服務生要來醒酒器,把桌上剩下的伏特加、威士忌、紅酒、白酒、啤酒一股腦全倒了進去,晃了晃,搖勻成一瓶顏色奇怪的液體。自從在埃爾斯堡酗酒自殺未遂,她再也聞不得芝華士的味道,想想都要犯惡心。可今天什麼都顧不上了,抓起來是酒都往裏放。
周圍傳來竊竊私語:“哇她不是吧,這玩意和毒藥有什麼區別?喝下去簡直要出人命……”
小悠知道當初薛嘉年管束甚嚴,為了保護嗓子幾乎從不許九月碰酒,以她那點酒量絕對扛不起眼前的深水炸彈。
果然第一杯就輸得毫無懸念。安樂四秒不到仰頭喝光,反手照杯,氣息均勻麵不改色。
九月喝了三分之二,嗆得彎腰不停咳嗽,火焰從喉頭直燒到胃底,又躥向四肢百骸。
安樂穿一件抹胸魚尾長裙,走起路來微微折晃一下高跟鞋,似醉非醉的風情當得起萬花叢中第一魁。她繞到九月麵前,揚起下巴說:“你選真心話還是大冒險?大冒險就站在這兒把衣服脫了。輸一杯脫一件,自己數數今天穿了幾件衣裳來陪我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