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個場麵難堪到靜止了半分鍾。
九月擦掉嘴角的酒液,說:“我選真心話。”
“你這次回北京,是為了薛嘉年吧?聽說他死了,還把所有財產都留給你,夠有情有義的。你是不是很難過啊?”
眼風如刀,在空氣中劈裏啪啦交錯。九月說:“你這是兩個問題。”
“答第一個。是,還是不是?”她咄咄逼人。
“是。”
安樂露出滿足神情,撫掌大笑:“你的誠實真讓我感動。我怎麼都想不明白,錦帆究竟喜歡你什麼?喜歡你當眾甩了他再附送一片草原嗎?!這麼多年一直在兩個男人身邊跳來跳去,有了感情又想要名利,什麼都想占全了,世上怎麼會有你這種恬不知恥的女人!”
這是在示威嗎?標準的贏家姿態,還是這麼勝券在握。
九月臉龐灼熱,眼神卻冰涼,淡淡道:“這個問題你應該去問他。”
安樂二話不說繼續把兩隻酒杯倒滿,“繼續。”
九月喝到一半的時候胃痛如絞,忍不住彎腰吐了出來。安樂瞥她一眼,好整以暇把自己杯裏的喝光,問:“還選真心話?”
九月撐著桌子點頭。
“薛嘉年有沒有脫過你衣服啊?”
她的提問都很有技巧,看似簡單實則刁鑽,沒有任何解釋餘地,隻能回答是或不是。要九月怎麼答呢。薛嘉年當然脫過她的衣服,還差點強暴了她,在這種場合要如何說出口。
看著一眾賓客眉飛色舞的臉,小悠心都揪起來,擋在九月身前:“李安樂你別太過分!”
安樂繼續倒滿第三杯,挑眉道:“怎麼著我也是你師姐,讓你一輪又何妨,免得被人說以大欺小。那好吧,要不你現在換成大冒險?”
她怎麼會缺席她的每一場落魄和不堪。
九月輕輕把小悠推開:“願賭服輸。”
她開始解針織衫的紐扣,邊脫邊道:“我不想拿已經過世的人消遣。大冒險是吧,我脫。”
灌到第三杯,安樂終於氣力不濟落了下風。隻穿了一件抹胸式禮服裙,要是選大冒險必然脫得和裸奔沒有區別,可想而知隻剩真心話一條活路。
九月隻穿一件短短的薄綢吊帶,裸露在冷氣裏的肌膚泛起戰栗。盯著她的眼睛,從牙縫裏擠出話來:“脫了這身人皮,有人愛過你嗎?”
熙熙攘攘目眩神迷,輸輸贏贏看不清謎題。
九月不記得自己是怎麼被小悠連拖帶拽拉出宴會廳,她醉得太深,腦海裏殘存最後的畫麵是李安樂突然變得平靜,望著窗外茫茫夜色說:“太陽升起來了,黑暗留在後麵;但是太陽不是我的,我要睡了……天下沒有不散的筵席。”
見她喝多徹底糊塗了,也沒人敢去招惹。見九月都已經離開,滿堂楚楚衣冠便作鳥獸散。
九月牽著小悠的手在路上晃蕩,想好好再看一眼這座城市的夜景。容納過他們無數歡笑和眼淚的地方,仍舊璀璨輝煌。然而天下沒有不散的宴席。
被清涼晚風兜頭吹過,突然覺得李安樂念叨的那句話很耳熟。蹲在馬路牙子上捧著昏沉的腦袋琢磨半晌,終於想起來,那是大三那年她們爭奪舞台劇角色,試演話劇《日出》時,李安樂所扮演的陳白露自殺前說的最後一句台詞。
九月的直覺一向很準,這事不對勁。她不顧小悠阻攔跌跌撞撞跑回酒店,一層一層找,終於在第八十層雲酷酒吧的衛生間找到昏迷的李安樂。
安樂伏在最裏間的馬桶上人事不省,手裏攥著喝空的白蘭地,還有個倒空的安眠藥瓶。
烈酒吞服安定並不會直接致人死亡,往往是當服藥者陷入深度昏迷後,腸胃受藥物刺激開始有嘔吐物從食道逆流而出,堵塞呼吸道最終窒息。情況十分危急,李安樂吞下藥片不知多久,已經憋得臉如死灰。九月把人翻過來,腰腹頂在直接膝蓋上,捏開下頜用手不停刺激咽喉。
她的手指被安樂無意識地咬得皮破血流,折騰了十幾分鍾才給催吐出一堆亂七八糟的藥片,接著又做人工呼吸和按壓胸口心肺複蘇。
安樂從昏迷中醒來,睜開眼第一句話是:“你……是回來看我笑話的嗎?”
九月累得氣都喘不勻,冷笑著一把推開她:“可不是嘛,這麼好笑的笑話錯過了多可惜。”
“我要死是我自己的事,用不著你來救!”酒精加上抑鬱複發,讓安樂的情緒非常不穩定。吞藥之前不知哭了多久,眼如新桃,伏在地上哀弱地飲泣:“我討厭死你這種假仁假義!”
九月爬起來在水池裏衝洗手上的血跡和汙穢,看也沒看她一眼:“仁義談不上,隻是不想欠你。那天你在天台上沒放手,今天我都還清了。”
洗完手,撿起從馬桶邊的手袋遞到安樂麵前,“自己打120。這麼窩窩囊囊死在校慶宴上,丟光北音的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