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想到安樂突然崩潰大哭起來,搶過手袋往九月身上用力又甩又砸:“讓我死……幹嘛不讓我死……”又拚命撕扯九月的衣服,用了蠻力,居然張嘴就咬。
九月個子嬌小,拳打腳踢扛不過,很快被推倒在地上,兩人滾作一團。安樂不依不饒繼續拳打腳踢,所有的怨怒都發泄在她身上。
酒勁陣陣湧上來,九月頭疼欲裂。揪扯中也算想明白了,什麼好言相勸對這人就沒有用。她橫下心,發狠踹回去一腳,掙紮著爬起來直奔那個最靠裏的隔間。
一聲嘩啦脆響,在寂靜裏聽來尤為刺耳。
安樂踉蹌著追過去,卻愣在門口沒敢往裏進,眼神驚恐地一步步往後退——九月抄起喝空的酒瓶在馬桶上敲碎,把尖銳的一端對準她,從隔間裏走出來。
安樂退一步,九月就亦步亦趨逼進一步,還順手把洗手間的大門反鎖。
“你真的那麼想死,我成全你啊!不如死在我手裏好了,反正我那麼恨你,對吧?”
安樂以為九月在酒宴上被自己刺激過度,這次是來真的。她看起來實在不像假裝,漆黑瞳仁裏翻湧著瘮人的暗潮,冷笑著咬牙道:“死在我手裏,如你所願,也算了結咱們半輩子恩怨。我有沒有告訴過你,我也很討厭你,一秒鍾都不想再多看到你。”
九月邊說邊握著酒瓶在半空揮舞,有好幾次險些劃到安樂的臉。她嚇得不輕,慌張地四處躲避,卻因為身體虛弱站都站不穩,隻能手軟腳軟地在地上爬來滾去,搞得渾身都是磕傷。
“林九月你瘋了嗎?!來人呐!外麵有沒有人……”
牆體隔音很好,安樂的呼救毫無用處。
緊張的空氣在昏暗中繃成一張網。九月毫不憐憫她此刻的狼狽,握著酒瓶步步緊逼。
“我是瘋了啊,這不都是被你逼的嗎?誰讓我玩什麼都玩不過你呢?到北音的第一天,就被你用奶茶澆成落湯雞,談戀愛永遠都像在三人行,喝酒也會輸……為什麼你總是莫名其妙出現在我的人生裏?如果你死了,我都不知道會有多開心。”
九月終於捉住她,把安樂頭蓬鬆的盤發攥進手心揪住往後扯,看著眼前的脖頸被拉成一個纖長優美的弧度,然後把鋒利的瓶口壓上去。
能感覺到動脈下的血管在搏動,皮膚嬌嫩脆弱,稍一使勁就能劃開道口子。
安樂一動也不敢動,肩膀抖個不停,聽到九月冷漠而快意的聲音在頭頂響起:“大贏家,告訴我現在還想死嗎?”
安樂哭得說不出話來,顧不上頭皮痛得發木,拚命搖頭。隻要她說想,酒瓶會毫不猶豫戳進她的脖子。如果連生命都放棄,才是真正的一敗塗地輸到底,再也沒有重新來過的機會。
可現在才想通,會不會已經太晚,九月看起來不會善罷甘休的樣子。她相信她做得出來,都在名利場腥風血雨裏滾過刀,誰比誰傻多少呢。真要是白兔早就被玩死了,哪還有今天的對決。
玻璃冰冷地在頸項遊移,徹骨絕望的瞬間,她真的以為這次死定了。淚眼模糊什麼都看不清,腦海裏卻浮出一張逐漸清晰的臉,五官平淡然而笑意溫和。直到這刻,她才發現心底最想念最放不下的,不是那個折磨自己多年的執念,是陸平。
女人的聰明和美貌,前者是詛咒,後者是魔障。九月準確地刺中了她的死穴。脫掉這一身嬌豔皮囊,世間可曾有人真正愛過她?憶起起多年前初遇,操場上那場無聊賭局,才知道自己從一開始就輸了。
九月正玩得興起,卻聽到安樂抽著氣哽咽道:“陸平也要跟我離婚了……我除了回北京……”
九月轟然僵住,手中酒瓶滑落在地。
他們果然是還有斷不了的牽扯吧。在錦帆落魄到底的時候,是安樂想方設法慷慨相助,甚至不惜為此離婚。她放棄了那麼多,隻為回來繼續這段總是糾纏不清的情緣。
女人經不起三推,男人經不起三問。隻要李安樂還活著,是怎麼都不會放棄。這麼多年了,想想真令人疲憊。難道還能真手刃了她不成?當然不。這雙手應該用來彈琴,不是殺人。
趁九月怔忡的片刻,安樂連滾帶爬跑到門口掰開鎖,慌不擇路地“逃命”。披頭散發哭的模樣,把路過的保潔嚇了一跳。
那是九月最後一次在北京見到李安樂。這座城市異常冷酷,卻能包容所有熱血欲望。她以後何去何從,輸也好贏也罷,都跟自己徹底沒關係了。從此真正兩不相欠。
頃刻一聲鑼鼓歇,一切都在荒誕中走向尾聲。
那晚九月和小悠在西街巷子裏的茶花旅館住了一宿,是她們當年藝考時第一個落腳的地方。小院沒什麼變化,隻是更破舊了些,據說很快要被規劃拆掉。
告別過後,九月背上行囊踏上人生的另一段旅程。
鯨在海中死去,身軀極緩慢地沉入海底,這個過程叫“鯨落”。九月歌姬也好,九月天後也罷,統統成為過去。她帶著曾激起過巨浪驚濤的鯨魚音和所有回憶,從萬丈紅塵裏徹底抽身遠離。